把殷南鹄的行径告给岑星咏,两人还在斟酌,殷南鹄就如梅芝般彻底在神农庄失踪。回到石室里已是子时以后,红毛鸭在床上坐着,苍秾抱着布偶坐在地上不敢睡觉。
她感觉自己能听见石壁外风吹过的声音,有只野鸡或是野兔之类的动物匆匆窜过草丛,一路跑远了。小云同学歪着脑袋蹲下来,问:“您不准备睡觉吗?”
“要是一觉醒来又跨越到好几个月后怎么办?”苍秾用力抱紧手里的布偶,她的脑袋搁在布偶头上,问,“我有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为什么殷南鹄好像很怕你?”
“从前魔女刚向她展示机关成果的时候,殷南鹄便说那些机关不过是没用的木头。”小云同学仰头说,“机关人偶没有常人的感情,言行举止都只遵从创造者的命令。”
她停顿一下,坦诚地说:“殷南鹄操控不了我,即便魔女站在我面前拿着要将我拆掉,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从那木头雕的脸上苍秾竟然看出几分怅惘,苍秾摇摇头,安慰般说:“她不会那样对你的。”
小云同学看她一眼,像是欲言又止。她沉默须臾,说:“请去休息吧,我不需要睡眠,可以负责站岗。”
“我很久没熬夜了,晚睡一天又有什么。”苍秾撇过头看着床上睡着的红毛鸭,背靠墙壁缩成一团说,“不知道鸭莉珊大现在在哪里,小庄主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气氛一时很是凝重,小云同学也不再说话。烛灯昏黄,映出烙在墙上的两条人影,夜越来越深,眼皮也越来越沉,苍秾把头埋进布偶里,深吸两口气又重新抬起头来。
屋里的陈设变了。眼前不是石壁,是规规整整的粉墙。抬头一看天花板、地面、左右前后都不是石室里的样子,苍秾打了个颤,伸手要抓身边的人:“小云同学?”
“在呢。”小云同学仍是倚着墙,她说,“场景一瞬间就发生变化了,我们如今似乎身在庄主院子的东厢房。”
墙上挂着张涂得黑乎乎的画,落款处是苍姁的名字。堂上的匾额是岑星咏亲笔,写着“苍姁之家”。苍秾干笑几声,感觉自己快要麻木,就是天上掉陨石都不会被惊动了。
转瞬间所在的地方就换得干干净净,也不知这个幻境何时才能结束。苍秾累得不想说话,房门却被人接连使劲拍响,是陈药的声音:“苍姁小姐,苍姁小姐?你快起来。”
她来干什么?苍秾在心里思量,陈药仿佛与梅芝关系不错,难道她也是个家贼?苍秾还没想明白,窗户就被人一脚踹开,岑乌菱探头进来说:“姑母,我娘在找你。”
天知道她怎么把拉着窗闩的窗户撞碎的,苍秾揉几下发麻的腿站起来,问:“都这个时候了还找我?”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庄主说……”陈药肩膀抖几下,抹眼说,“庄主说她要不行了,最后有几句话想嘱咐。”
不止是场景,时间也变了。苍秾给小云同学递去一个眼神,小云同学当即心领神会跟着她走。还不及苍秾半人高的岑乌菱在门前绊了一下,陈药赶忙跟上俯身把她抱起来。
如若陈药的话说得不错,以后的庄主就是岑乌菱。身边有个会被门槛绊住脚的庄主,可想而知苍姁以后将要面临什么。苍秾沉默着跟随陈药走进岑星咏房里,烛台上的火光将息未息,半截蜡烛即将烧完,厚厚一层烛泪凝在桌面。
桌上搁着汤药,岑乌菱捧碗凑到床前:“娘,我和陈药把姑母叫来了。你说过我把她叫来你就吃药的。”
陈药垂首添灯,火光终于明亮些许,苍秾也得以看清躺在床上的岑星咏。枯黄的脸混在黑色的昏暗和黑色的头发里,被子像是要把她压成人干似的。岑星咏偏过脸躲开递到嘴边的勺子:“你们都回去吧,留苍姁跟我说话。”
陈药来拉岑乌菱,岑乌菱问:“娘,那我呢?”
岑星咏说:“你回去跟陈药睡觉。”岑乌菱不情不愿地哦一声,她说完又抬手想拉住岑乌菱,岑乌菱低头放碗正好没碰着,岑星咏闭眼说,“罢了,你们走吧。”
伸出的手耷拉在床边,岑乌菱不想走,陈药将岑星咏的手收进被子里,抱着岑乌菱带上小云同学退出门外。独留下来的苍秾六神无主,半跪在床边问:“岑庄主,你……”
“没事,不必挂心。”岑星咏摸索着去碰那碗汤药,苍秾赶紧给她拿过来,又扶着岑星咏坐起身。岑星咏靠在枕头上喝了药,说:“我就在今晚了,剩下两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叫就在今晚?”屋里连小云同学也不见,苍秾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要把神农庄托付给我?”
“不,我要你保护好小乌菱,”岑星咏握住她的手,拨开被子挣扎着下床,“还有……还有一件事,你扶我去个地方。”苍秾手忙脚乱地给她倚靠,岑星咏叹气似的笑出来,说,“用左手吧,你的左手是魔之左手。”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苍秾问:“庄主你想去哪?”
她抬手虚指着秘药堂的方向,在苍秾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叫小云同学拉个拖车来多好,苍秾在心里暗想,余光瞥见岑星咏的表情,又明白她要交代的事可能不宜外扬。
步履蹒跚迈过门槛,屋外月明星稀,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秘药堂下的东西苍秾记得无比深刻,若论除了岑乌菱还有什么值得岑星咏如此牵挂,想来也只有那个了。
她真怕岑星咏死在中途,问:“要不我背你过去?”
岑星咏握着她的手臂自顾自说:“殷南鹄和梅芝想刺探神农庄的实验进度,只是整个神农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再怎么交际结党也找不出丝毫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