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微凉,正对着书桌的木窗敞开着让风灌进堂屋,紧随着的是院外的棠花。
这花一年四季都开,稍不注意打理就把地面都埋了,现在更是有往屋里蔓延的趋势,偷摸的借风跳进窗。
发间珠钗坠下的流苏被风吹的微微晃动,李慕婉挽起袖子在符纸上将最后一笔画完,这张疾行符算是成了。
她余光瞥见落在屋子里的棠花随手将笔搁下,理了理宽袖后站到窗边。
果不其然,院里的棠花已经铺了一地。
她愣了片刻,还来不及想该轮到谁来清扫院子正对窗的堂屋门也开了。
银铃声漫不经心的晃着,李慕婉抬眼瞥去恰巧与人对上视线。
大抵又是一夜没睡,本就肤白更显得眼底青黑一片,看她一眼后便垂下眼睫,懒散的咬着红色发带正要将乌黑的长发束起,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袍难得衬出点清冷,腰间配着招雪剑,剑穗是银铃红绳,清心破阵。
李慕婉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人,视线在腰间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落到自家师兄漂亮到不行的那张脸上。
她温温柔柔的笑了下,喊人:“师兄早啊。”
王林刚束好发,闻言抬头看了太阳的方位,不太能理解师妹这张口就来的习惯是哪学的。
他也懒得说,随意的嗯了声往院门走。
李慕婉出声喊住人:“师兄要出去?”
王林站在原地看过来,挑起眉:“有事?”
她依然温温柔柔:“师兄可还记得今日院子轮到谁打扫了,若是再任由棠花这么落下去可就有些麻烦了。”
王林懂了她的意思,视线落到院中央的棠花树。
树身四人环抱粗,蔓延的枝叶覆盖了整个天衡院,一年四季都开花,必须要按时清扫落到地上的花瓣。
可偏偏天衡院设有禁制,非本院弟子不能入,而在师妹来之前,天衡院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师尊自然是不管这些的,于是清扫花瓣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头上,直到五年前师妹来才成了两个人的任务。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棠花树,心里已经琢磨着怎么下手才能一刀把这破树砍倒了。
天天掉天天掉,也不怕掉秃。
也只是心里想想,棠花树就是整个天衡院屏障禁制的所在,若是他真将树砍了,怕是刚砍一刀天衡院长就要出来收拾他了。
王林收回视线,抬手捏了个风诀将满院的落花吹成一堆,按照惯例将这堆花瓣卷到不占路的地里,让它慢慢腐烂成泥。
“好了。”王林做好这些后看向李慕婉:“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他顿了下:“我今晚也不回院。”
已经连续好些天这样了。
李慕婉多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怕她担心王林耐心解释:“你许师兄这几天在证心台入定,我要去看着他以免出事。”
黑色更衬得他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又漂亮,昳丽得有些危险的美感,明明是漂亮得雌雄莫辨的长相却又不显得女气,像无鞘的剑。
锋利,斩尽一切的决绝。
“师兄。”李慕婉手肘撑着窗边托腮看他:“过些日子我也要下界历练了。”
闻言王林顿了下,看过来。
李慕婉无声的和他对视。
最后还是他先错开视线:“扶摇宗的规矩,结丹后便要入世三年。”
李慕婉叹了口气:“师兄会想我吗。”
不等回答她就自己补了句:“三年呢,反正我肯定是会想师兄的。”
王林站在原地,突然感觉这步子有些沉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张了张嘴,最后说出:“许立国会陪你去。”
李慕婉眨了眨眼:“可是他又不是我师兄。”
见王林皱着眉一副纠结自我斗争的表情,李慕婉笑了笑:“好啦我知道了,师兄去忙吧。”
王林松了口气。
临出门时又扭头说:“我明天不出去了。”
棠花落不尽。
李慕婉无声的笑了下。
2
整个扶摇宗里,唯有她师兄是特例。
从小长于宗内,不知父母是谁,只知是天衡院长唯一的徒弟,扶摇宗内所有的院长就是他的家人。
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去外界,他不可。
人人都有的结丹入世历练,他没有。
一个被藏在扶摇宗里的。
漂亮宝贝。
李慕婉百无聊赖的想。
院里的棠花被清扫干净,李慕婉趴在窗边看了一会,直到腿麻了才起身回屋内。
因着过几日便要离宗入世,她这些天都在收拾东西,只有闲暇之余才能逗师兄几句。
桌上朱砂符箓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李慕婉将自己画好的拢了拢收成一叠,思绪有些空。
师兄不能离开扶摇宗,这是她一入门便知晓的事情。
师尊同她说,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前,他若下山便是必死的结局。
李慕婉不解的问为什么。
师尊沉默半晌,只说不得入世,不得张扬。
大约是上一辈的事,李慕婉猜测。
毕竟师兄从记事时就在扶摇宗,若有什么威胁便只有身世遗留问题。
李慕婉兀自思索,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让人查过师兄的身世,但能查到的只有一片空白,甚至外界只知扶摇宗的天衡有个徒弟,却连徒弟叫什么都不清楚。
这实在是怪异。
借着这次入世,李慕婉有心再查查这其中的相悖之处。
她捏了捏眉心,只觉事情毫无头绪。
一只白色的纸鹤晃晃悠悠的穿过禁制结界停靠在窗边,闻声李慕婉蹙眉看过去,纸鹤自觉的飞到她手上。
身上附着浮言院师兄清水的灵力,落到她手上后便散尽,她顿了下,慢吞吞的拆开。
许立国平日修炼惫懒,拖了许久才在近日结丹,凑巧可以与她结伴而行。
有没有人同行李慕婉其实无所谓,只是师兄态度强硬的要许立国照顾她,见两人都答应了她也没什么话好说,乖顺的听安排。
李慕婉轻轻抬眼,手里把玩着珠钗,漫不经心的想着还不知是谁照顾谁。
倒也不是瞧不起人,许立国明明是药修,偏偏有一颗丹修的心,以至于用来毒人的药修得半吊子,丹也炼得不上不下,本家还不如她师兄一个杂修强,让他毒人毒不死,救人又能把人毒得半死不活。
李慕婉觉得自己这次入世前路一片灰暗。
师兄估计也没指望着他能顶什么用,嘱咐她事的时候提到许立国往往是欲言又止,然后说活着就行。
李慕婉觉得师兄大抵就是凑个人数给自己心理安慰。
想到这她回过神,瞥到纸上清水说找她有事,地点正是师兄方才提过的证心台。
刚好,就算他不喊自己李慕婉也打算去证心台一趟的。
入世三年,能留在师兄身边的时间只有这几天,不把握时间跟上去黏着反而不像她了。
3
“你确定要用这个法子?”
清水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想想别的办法,知道你担心婉儿师妹,但是连心契,师尊说过,这是道侣之间才能结的神魂契,一旦用上便解不了了。”
他纠结道:“你现在和婉儿师妹绑了,那你未来道侣,或者婉儿师妹的未来道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