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舒衍闻是干燥的冷白皮,冬天的时候,他的嘴唇还会干裂到渗出血,白沐芽给过他涂嘴唇的药膏,但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不需要。”
白沐芽耸耸肩,这人和以前一模一样,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
和白沐芽明艳的长相相反,舒衍闻有着纯天然没有攻击性的美貌,面无表情时也含着忧郁和柔情。
然而他本人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人。仿佛削去了六根清净,只差披上一领袈裟。
白沐芽暗叹一口气,她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和自己叙旧。
于是她直接问舒衍闻,“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打摩的吗?”
白沐芽打算打摩的去宋奶奶家。
“没有。”对方嘴唇轻启,还未完全张开,便已经作答。
“那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白沐芽摸出一张写着宋奶奶家地址的纸条,递给舒衍闻。
这一次,舒衍闻终于有了比较大的回应。他解锁后备箱车门,对白沐芽说:“你先上车吧,我捎你过去。”
白沐芽被他突如其来的“周到服务”吓得无措,“不不不,不用了,我可以打车过去,路不远的话我走过去,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换作是以前,白沐芽哪能错过和他相处的绝佳机会。但今时不同往日,白沐芽对他已经释然了。
闻言,舒衍闻的手停在后备箱上,保持静止状态。
白沐芽耐心地等待,这是舒衍闻一贯的风格,总是要沉默5秒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良久,舒衍闻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喜欢和我处在一个空间里吗?”
白沐芽:!
她怀疑自己听岔了,这还是那个冷若冰霜、惜字如金、不屑一顾的舒衍闻吗?学坏了学坏了,现在他会讽刺人了,白沐芽心道。
几年下来,舒衍闻的脸皮变厚了,白沐芽的脸皮倒变薄了。她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勉强笑了笑,“以前不懂事,别介意啊。”
舒衍闻的视线在她清透红润的脸上短暂停留,随后迅速别开,望向对岸连绵起伏的茶山。
“走路要走到天黑。打车,这里没有车可以打。”
“还有,我顺路。”
清润的声音被风吹散,消失在漫无边际的茶树林里。
白沐芽错愕,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他向来不爱管闲事。
舒衍闻俯身去拿白沐芽身边的行李,翻起的衣摆不小心擦到白沐芽的手背,白沐芽触电般缩回手。
她的动作被舒衍闻尽收眼底,舒衍闻咬了咬后槽牙,默不作声地将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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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收到白沐芽去山茶村的信息,立刻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地问:“你真跑去了?我跟你说啊,那荒凉地儿,一个女孩子过去很危险的,而且你听那老人的语气,她一听你要上门,兴奋得不得了,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白沐芽倒觉得没有什么,“老人家好客嘛。”
“你还是小心点儿吧。”阳阳叮嘱她,“对了,你怎么不找工作室的人陪你去?”
“大家都挺忙的,就不要跟着我折腾了。”
“你真是......说你什么好,处处替别人着想,你看谁又替你着想了?要我说你就直接把你那客户扔给你的同事得了,本来就不是你的客户。”
阳阳说的是王德,王德原本是工作室小李对接的客户,但是小李称家里有事,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了白沐芽。
王德这个人,仗着有点闲钱,到处惹草招风,到了三十六七也玩性不减,成天买笑追欢。
要说他私生活不检点也就算了,哪想他还道德败坏,喜欢对人动手动脚,白沐芽也差点成为受害者之一。还好那天小杨来得及时,不然白沐芽的那一拳头挥下去,能让那姓王的鼻子上挂半个月的鼻血。
白沐芽从新闻业转行到这家工作室帮人写自传,刚来三个月就摊上这样的客户,心里隔应到不行,但她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希望尽快把他的事处理完。
白沐芽私下被人戏称为“工作室的垃圾桶”,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扔给她做。
而她又懒得再处理工作室的人际关系,白沐芽身子向后仰去,陷进椅背里,“算了,反正已经答应下来了。”
阳阳叹气,没见过这么软的性格,“你高中同学还说你当年是他们老大,我压根不信,你能是老大,我就是老爷。”
白沐芽睁眼,瞥了一眼身旁的舒衍闻,笑起来,“你别不信,我真是。”
她高中的小弟正给她开车呢。
车在一处晒谷场缓慢停下,舒衍闻熟练地找到停放角度,平稳地泊好车。
“到了?”白沐芽跟着下车。
“对面的瓦房就是。”
田野对岸的屋舍依稀可见,一棵巨大的槐树罩住瓦房,白沐芽只能看到房檐的一角。
舒衍闻拿出白沐芽的行李箱,却没有给她,而是拧着往前走。
白沐芽没料到舒衍闻还要“服务到家”,她急忙拦住舒衍闻,差点被杂草绊倒,“你拿给我拧着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今天太谢谢你了。”
舒衍闻置若罔闻,径直往前走。
白沐芽望着阡陌上行走的身影,身影高挑清瘦,一件高腰泛旧的夹克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肩宽腰窄。
瓦房外,两处桂花无声飘落,几只白鹭栖息在佝偻的老槐树上。
白沐芽来到院子里,终于看清了瓦房的全貌,房子有些年头,上面爬满了岁月的斑痕。
舒衍闻抬手,在白沐芽身后的撑梁木柱上摸了两下。
白沐芽见他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木门,震惊地问他:“你怎么会有宋奶奶家的钥匙?”
舒衍闻的声音不紧不慢,“因为,她是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