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这是什么字?人到万难须放胆,境到逆处且从容吗?”齐幼麟看着厅里挂着的一副字认字。
“对,是太爷爷写给爷爷的。那个时候你爷爷他遇到了一些困境,有点想不开。”
“爸爸你别难过,都过去了。”齐幼麟不清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蒋元贞的爸爸妈妈走得很早。
“幼麟,你爷爷就是因为当时两次仕途受挫,造化弄人,一下子受不了打击,消极避世,心境消沉,最后没有什么身体上的实际损伤,而是因为情智上的问题走的。他走了,把痛苦和伤害都留给了他的父母和孩子。”
回忆起往事,蒋元贞有些动容,“爸爸最最不能接受咱俩再重蹈他们的覆辙,你个性容易多思多虑,优柔寡断面子薄,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平白心情不好,伤身伤神,总是生病。爸爸今天在这里,当着咱俩的长辈的面,要求你也是恳求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消耗自己的情绪,有什么都直接跟爸爸说出来,有脾气有火也都及时发出来。爸爸不能承受血亲挚爱经历相同的折磨,算是爸爸求你了,好吗?”
“好,我不会的,爸爸别担心。我生病也不全是因为心情,我有时候确实不注意,着凉受热的,我以后为了自己为了爸爸都会更加注意留心,不会再这样让爸爸担心了。爸爸不会再经历以前的事儿,我一定会好好陪着爸爸,我答应你!”齐幼麟郑重。
“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咱们俩相依为命呢,相比起你的健康快乐,其他又算得了什么,以前爸爸没有悟透,这一年和你每天在一块想明白了许多。以后爸爸多在家陪你,更加耐心地照顾你,和你一起调理身体,咱们长长久久的。”
“好!我们一定会的!”齐幼麟亲蒋元贞。
“爸爸给你看看老照片吧,你都还没仔细看过他们的样子吧。”
好几大本照片看下来,齐幼麟再次确认他是蒋元贞的亲儿子没错,只是相比起从工作的青年时期就开始敦实壮硕,像是吃了催化剂嘭起来大块头发腮的蒋元贞,他现在的样子大概停留在蒋元贞高中青涩清瘦那个时期,复制粘贴了80%蒋元贞的样貌,但气质神情确实有很大不同。
蒋元贞看着年轻的自己,再看看怀里的儿子,心里也很触动。儿子还是太稚嫩了,任谁看上去都觉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想想26岁的自己,甚至已经是一个11岁孩子的父亲,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庭,可他26岁的儿子还完全是个不知人间疾苦幼稚单纯的小宝宝。
不止是外形,更是心智上,他强行中断延缓了儿子的成熟,把儿子以大孩子的形态拘在身边,不叫他真正长大。
这样是很安全,杜绝了他们关系失控的诸多隐患。但假如真有一天因为各种原因突然儿子要独自面对世界,蒋元贞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
所以他必须强大,他必须足够强大,他甚至不能生病,不能脆弱,不能允许自己有无法保护儿子的可能性存在。
他得为了儿子好好活,努力活,给儿子力所能及的幸福,用双手创造未来。
齐幼麟留心看着,连当时家里的服务人员和亲朋好友都多次出现,但就是没有一个疑似自己妈妈的身影。齐幼麟不想知道当年的爱恨情仇,但他确实想看看妈妈的样子。
他素未谋面全无印象的妈妈,蒋元贞三缄其口遮遮掩掩的旧爱,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当年出于对你身份的保护,这家里没有你的照片。”蒋元贞亲亲齐幼麟,“但咱们家里爸爸给你存了很多。没有你妈妈的照片。”
齐幼麟愣了一下,神情被蒋元贞捕捉到。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爸爸就把当年的事告诉你,以前不说是因为你还小,不确定你能不能正确认识,现在你是大人了幼麟,没有什么不能不该知道的。”
“……我还没准备好。”齐幼麟缩进蒋元贞怀里逃避。
“那就再等等,爸爸有耐心。”
“……我们回家吧爸爸,我想回家,我想爸爸了……”齐幼麟说悄悄话。
“这也是咱们的家,以后你想来爸爸就带你来。”
“我还是想回咱俩的家,只有咱俩的地方……”齐幼麟莫名有点介意。
“……幼麟,爸爸和你真心相爱,没有人会责怪我们,也没有人能指责我们,我们相依为命,问心无愧。太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是咱们的亲人,他们爱我爱你,是咱们坚强的后盾。有爸爸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蒋元贞看穿齐幼麟的小心思。
“嗯,我知道……”
到家齐幼麟就缠着蒋元贞亲密,蒋元贞感受到齐幼麟情绪波动,尽量温柔平和地安抚。
“我是爸爸一个人的,爸爸也是我一个人的……”齐幼麟隔着些生理性的泪水朦胧地盯着蒋元贞。
“当然,咱们俩都是彼此的唯一。”
快到新一届大学生三个月轮岗结束定岗的阶段,蒋元贞的应酬饭局里时不常多了几个想让他照顾一下子侄的请托,分配到吃香的好部门或者蒋元贞分管部门下,蒋元贞不分管人事,也不想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基本都推了。
遇上个实在推不开的,蒋元贞硬着头皮接触过几回。对方也是破釜沉舟了,抬出老一辈和蒋老爷子攀交情不算,塞得也足够厚。
蒋元贞就想听听下这么大本到底什么企图,在他看来都已经安安稳稳安排进了集团,未来也还有调动提拔的机会,刚进来定岗这个环节根本犯不上这么折腾。
仔细一听,原来人家的诉求不仅仅是要到蒋元贞麾下,是想越近越好,认定做班子领导秘书能一步登天,给未来打下坚实基础。本来觉得刚入职就做秘书是有点急功近利,偏偏去年齐幼麟开了这个先例,让人家觉得蒋元贞有魄力,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为了他们家的小公子再吃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
齐幼麟的底细集团的人摸不清,应该不是什么通天的关系,但蒋元贞对他又很好,也摸不准深浅,以用得不得力为借口再换个年轻人问题也不太大吧,一个秘书,蒋元贞又不是非谁不可。
蒋元贞一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顿时就起了厌恶腻烦之心,算盘打到他儿子身上了。老一辈都是人精,到了做儿子做孙子都是酒囊饭袋,做事一点不过脑子。
也不想想,不是跟蒋元贞的关系足够硬,蒋元贞会刚来集团,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就敢为天下先要个刚入职的小孩做秘书吗?来一次就够引人揣测的,还连着再来一次,蒋元贞凭什么会为了他们家做这种蠢事。
本来蒋元贞是打算实在抗不过去,帮一把调到自己分管部门下的,对方话说到这儿反而断绝了任何可能性,蒋元贞强硬回绝了。
周一全体大会,有个环节是新来大学生代表发表实习收获,三十个人里挑了一男一女,蒋元贞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个发言的男孩应该就是昨天家里安排非要做自己秘书的小衙内。
外形看着挺精神的,说话有点吊儿郎当,讲话稿不用怀疑肯定是多方精心打磨过的,一场五分钟的表演给人留下的直观印象也确实还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蒋元贞想既然家里能帮他走到这一步,那就继续大显神通吧。只要别打齐幼麟的心思,怎么都好说。
齐幼麟下楼送趟文件,耽搁了好久,上来脸色有点怪。
“怎么了,什么事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蒋元贞问。
齐幼麟欲言又止,锁好门坐下低声说,“就刚才代表新大学生发言的那个男生,好像是叫修楷歌吧,我遇到他了。”
“说什么了?”蒋元贞预感不好。
“他问我……就是他也想当秘书,问我找的哪层关系傍上你,你大概……怎么能搞得定。然后跟我说他爷爷爸爸叔叔伯伯是谁谁谁,然后问我……什么价位搞得定我。”齐幼麟实在觉得心下怪异。
“什么?!”蒋元贞勃然大怒。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大概那意思是出什么筹码我愿意主动让位吧,也没直说,但感觉话里话外是那个意思。”
“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对你说过分的话?”蒋元贞一身火气。
“没有什么过分的……就是挺傲慢的,跟我说了半天他家里的事,我又没兴趣。岗位的事我也没跟他多掰扯,就说我当时只是参加并且通过了你的岗位面试,在什么岗位工作我都听领导安排。”
“太过分了!他家里人找我我拒绝了,居然他还敢跑到你这里来耀武扬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蒋元贞拍桌子。
“爸爸你别气,没事的,我没觉得他伤害到我,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已。他也太高调了吧,这不是坑爹吗,理解不了。”齐幼麟摇头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