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凯是在我六岁那年搬到我家隔壁的,虽然他比我大六岁,可算算,那年他也只有十二岁,一个人,举目无亲的,来到武汉。那时,我和他还没有交集,也不知道领居是谁,直到有一天,爸爸接我放学回家时,发现他一个人正坐在过道的台阶上,问了才知道,原来,那天他是把钥匙忘家里了,正在等开锁的师傅来,我记得,那时已经很晚了,又是个冬天,爸爸怕他坐在外面久了会生病,就邀请他来家里坐坐,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成了我们家的常客,有时,妈妈做好了饭菜,还会特意让我去叫他。”
“哇,你的爸爸妈妈真是热情啊!”
李梓然忽然有些嫉妒,他也想吃叔叔阿姨做得饭菜,一定比他家老母亲做的好,哼!真是便宜那个崽种了。
李梓然想,不过,他应该还有机会!
“是啊,在知道了他的经历后,爸爸妈妈就时常说邹凯这孩子太不容易了,这么小,就敢一个人出来打拼,咱们以后能帮,就多帮他一些吧,在我眼里,邹凯一直是个坚强的人,他有韧性,从来不吃苦,不叫累。有次,爸爸提到他时,还和我开玩笑呢!说如果我到了十二岁,又会是怎样的,一定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遇到困难,就只会哭着喊爸爸妈妈,那时,我还不服气来着。”
“看得出来,你爸妈一定很喜欢他吧!”
李梓然有些吃味。
“怎么吃醋啦?”林羡笑道,“没关系,我相信爸爸见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肯定啊!”李梓然自信道。
他怎么可能比那家伙差!
“不过,可惜了,你爸爸妈妈帮了他那么多,他却不知道知恩图报,在你家出事的时候,还干了那么多龌龊事,真是养不熟的狼,啧啧啧,叔叔阿姨真是看走眼了。”
李梓然直摇头。
厌恶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林羡偷看了李梓然一眼,小心翼翼道,“邹凯……并没有你说的不堪,小时候,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忙,都是他来照顾我的,接我放学,带我去吃好吃的,陪我玩陪我闹,直到天都黑了,爸爸妈妈才回来,有时候,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他就放下没有写完的作业,给我讲故事,直到把我哄睡着。所以,我知道为了照顾我,他也牺牲了很多自己看书,画画的时间。记得有一次,我装睡被他发现了,他似乎还有些生气地问我,睡不着为什么不告诉他,我问他,会觉得我是个麻烦吗?他听完,就笑了,安慰我说,小羡怎么会是麻烦呢!他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打趣我,说我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现在想想,可能……我弥补了他心中‘家’的空白吧。”
“后来,爸爸出事了,那时,我刚好十二岁,和那时的他一样的年纪,看着妈妈的情绪几度崩溃,我也几乎要崩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是他,旷课赶往医院,安排好了一切,把我和妈妈送回了家。那时妈妈情绪不稳定,整日里落泪,无心做任何事,是他,每天下了课赶回来,给我和妈妈做饭,再去医院给爸爸换药,将医生说的所有要注意的地方记下,告诉妈妈,就这样每天三点一线,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你说,我有资格去恨他吗?我应该感激他才是啊!那时,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他的十二岁,活得一定很辛苦。”
“是啊,但从这件事上来讲,确实如此。”
李梓然没法辩驳。
他甚至还有些感谢那个叫邹凯的,如果那时没有他,小羡一定就撑不下去了吧。
“梓然,我没法骗你,因为……我确实喜欢过他,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当我第一次敲开他家房门,他笑着向我介绍他自己时,我就知道,我沦陷了。他说,我可以叫他哥哥,但我不喜欢,我更喜欢叫他的名字。那天,他正坐在客厅的一个小板凳上画画,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不自觉走了上去,而他画得太过入迷,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站了好久,腿都酸了,就期盼着他,快点注意到我。我记得,他画的那幅画的名字叫《夜》,黑黢黢的一片,我不喜欢。而他却告诉我,画画画得并不是只有景,更多的,是心境。”
“他教过我许多画画的知识和技巧,不过,大多数我都忘记了,可唯独只对这一句话,记忆犹新。”
“他问我,小羡,要不要来试试看?”
“我说要!当然要!我没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可能是……又兴奋,又紧张,又害怕?怕自己画得不好,被他笑话,那时,我不懂画,又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于是,就在他给我准备的画纸上胡乱画了一通,他问我,画的是什么,我说是一个大大的太阳。”
“哦?为什么是太阳呢?”他问。
我说:“因为我想把你的那幅画照亮,有了太阳,天就亮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
又笑着问我:“小羡,以后,要不要哥哥教你画画?”
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启蒙老师了。
我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喜欢上画画的吧。
“爸爸出事后,我曾经也堕落了一段日子,可为了不让他失望,我还是摘掉了耳钉,染回了头发,不再像个小混混一样打架胡闹,也是那时,我下定了决心,要和他报考同一所大学,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每天拼了命似的,努力练习画画,手抖了都不肯停,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这么努力过,我以为邹凯是懂我的,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人家根本不需要!”
林羡发出一声冷笑。
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