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也没闲着,她蹲在一旁收拾拔出来的草根,正打算起身进屋拿剪刀,结果听见院门外“哐啷”一响。
“哎,小池啊——”
是隔壁的王奶奶,她穿着碎花衬衫,戴着草帽,提着一壶橙汁,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招手。
“刚榨的橙汁,喝喝降火。”她边说边把瓶子递过来,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今天太阳毒,别晒坏了。”
池安赶紧接过来,感激得不得了:“奶奶,你这真是雪中送汁。”
“我看你那锄头都快起火了。”笑眯眯的王奶奶瞄了一眼池安脚边被拔得横七竖八的杂草,“妹子,咱不着急,慢慢来,别累坏了。”
“没事,年轻人不怕累!”池安笑着擦汗,看了手上的橙汁一眼,“这橙汁该不会是上次在地上滚天上飞的那些橙子榨出来的吧。”
“哈哈哈!那不就是了!”王奶奶笑得更大声了
十九笑着说:“奶奶,谢谢您送给我们送橙汁过来,要不然上屋里坐坐吧。”
王奶奶摆摆手:“不坐啦,我那锅里还有汤呢。你们慢慢整啊,这院子种点香菜薄荷挺好,回头我也来剪点。”说完,就慢悠悠地回了隔壁。
修整院子实在是一项体力活,两三个小时下来,两个人都累的够呛。
晚上,两个人随便吃了点面条,聊了会天,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窗外月色很亮,像被水洗过,贴在天上,一动不动。
屋里很安静,帘子被风吹得轻轻动了几下,贴着窗框飘起来,又落下。
累极了的池安几乎是倒床上就睡了。
十九侧身躺在池安的旁边,头发散在枕头上,一缕贴在脸颊边。
很快,她也呼吸均匀地陷入梦乡。
……嗯,又做梦了。
这样的梦她经常会做。
在梦境之中,十九经常以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曾经的自己。
她梦见自己因为被爷爷训斥而蹲在地上哭泣,又因为得到糖果而感到开心;她梦见目光呆滞的妈妈和紧握着方向盘的爸爸,她看见大货车迎面撞过来时那一瞬间破碎的玻璃,随后是燃烧着的火焰和鲜血……血是从父母身上流下来的;她梦见精神病院里白色的一切事物,梦到那个发疯的女人……
现在的十九很镇定,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仅仅只是梦境。
有时候甚至有些期待梦境的到来,因为这样,她不至于忘记父母的面孔。
这次的梦又是从哪里开始呢?
十九站在白雾边缘,鞋底轻轻踩着地面,雾气一动不动,像冻住了一样。
她没动,那团雾却自己往后退了。
十九看着逐渐散开的白雾。
在白雾终于散开的时候,十九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躲在墙角,头发乱,衣服皱着,脚边是一只吃了一半的馒头。
十九到现在也还记得那个馒头的口感,外边那层硬邦邦的像石头,里面却像是粉末一样掉渣。
周围的景象也逐渐地清晰起来。
十九开始回忆着,这是那个时间段的自己了。
嗯,应该是刚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去之后的那几天。
十九看着梦境中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起自己在逃跑的时候偷了人家晾晒在外边的衣物。
那时候的十九几乎像是一只在下水道里逃窜的老鼠。
阴暗,潮湿,见不得光……
连走路都要贴着墙根走。
在外流浪的日子并不好过,无数或明或暗的危险围绕着她。
那时候的十九脑子里时不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活着是需要勇气的,但死亡不是。
但十九依旧对于未知的死亡下意识地感到惶恐。
梦境里的画面很快又变了。
十九看见了池安。
她看见了池安在对着她笑,对着她说:“你会没事的。”
池安代表了世界上美好的一切。
安全,温暖,柔软舒适……
池安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指尖很温暖。
十九没有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梦里的光线是柔的,没有方向感,也没有声音。
她听到池安又说了一次:“你会没事的。”
十九低头,发现自己手上抓着一颗板栗。
那个冰冷的夜晚里,池安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包十九从来没见过也没吃过的板栗。
十九看着自己坐在沙发上把一堆板栗连着壳一起塞进嘴里,然后池安发现她离奇的举动,让她把嘴里的板栗吐出来。
十九忽然觉得。
喔,那时候的自己相对于人来说,也许更像是一条不通人性的小狗。
所以,那时候的池安,是作为主人一样教导着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