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亮着柔和明亮的烛光,鹤风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放在畹君面前的黄花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两道隔扇门一合,将冷意关在外头,屋里洋洋泛暖。时璲坐在桌边端详着她:
她刚哭过,眼角鼻子都是红的,像搽了层淡淡的胭脂。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又像是白瓷里上了层嫣红的薄釉,有种脆弱而冶艳的美。
时璲舀起一匙姜汤吹了吹,方递到她嘴边:“喝点姜汤驱寒,别冻坏了。”
畹君乖顺地张口抿了进去。
时璲把姜汤一勺勺地喂她喝了下去,见她情绪平复了,这才锁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谢惟良又欺负你了?”
畹君摇摇头。
方才在侯府门外见到他,躲进坚实温暖怀抱的那一刻,她实在是没忍住,把心中的悲怆化成泪流了出来。
如今面对他的追问,她既不能说周茹之事的悲恸,也不能诉说今夜这场暗别的伤情,只好低着头道:“我想你了。”
时璲被她的回答气笑了。
大晚上在他家门前受冻,见到他哭成个泪人,就是因为想他?
“说实话。”他压重了点语气。
畹君吸了吸鼻子:“我,我昨晚梦到跟你没走到最后。我很伤心……”
“就为这个?”时璲倍感纳罕,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他揪了下她的脸蛋,在那苍白的颊上揪出点血色来:“傻妞,梦都是反的,值当你跑这一趟么?”
他越笑,畹君心里反而越伤感。
“不单是为这个。”她从袖中取出那对做好的护臂,“这对护臂送给你。”
时璲接过来一看,是一对做工精细的玄色鹿革镶紫铜护臂,内衬竟还绣了麒麟腾云的纹样。他不由微微挑眉:“你做的?”
“那当然。”畹君总算抿出了一丝微笑,“你看我眼睛都熬红了。”
她眼圈是泛着薄红,可那不是方才哭的么?
时璲一笑,他身上正穿着窄袖袍,便将那对护臂戴在了手上,尺寸竟分毫不差。
“你什么时候量了我的尺寸?”
畹君横乜他一眼:“用得着量么?多看几次不就知道了。”
时璲闻言“唔”了一声不再言语,眼底却泛起清浅的笑意。
“怎么没有缚绳?”他正对着烛光整理衣袖,随口问了一句。
畹君猛地想起方二那没给出去的皮绳,登时没了言语。
时璲见她默然不语,便回头望去。她的脸沐浴在烛光的淡金下,掩下了些许苍白,却掩不住那哀凄的神色。
时璲忙坐回她身边,搓了搓她的脸蛋:“怎么又不开心了?”
畹君将脸一扭,噘起了嘴,用不悦来掩饰她的伤心。
“我很喜欢你送的护臂。”时璲耐着性子哄她,想了想又道,“我这屋里的东西,随便你挑一件当回礼,如何?”
“当真?”畹君斜过黑亮的瞳仁看他。
时璲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要,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畹君环视着屋里的陈设。
这里是时璲的屋子,与郑姨妈屋里那金光璀璨的豪奢不同,他的屋子清雅得有些简洁。
一应黑漆的台几屏架,两边四座书架,错落摆着些书画瓶石,隐隐透着文气,倒不像个武将的作风。
畹君知道,这里随便拿件什么出来,都要比郑姨妈屋里的东西值钱。
可她却只是心动了动,便将眸光转向时璲。
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烛台上的火焰映在他的眼里,给那墨浓的星眸镀了层暖金色泽,平添了几许温柔意。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鼻尖抵着他的鼻。
那样近的距离,彼此都清晰地在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畹君轻声道:“我想要你……”
话音未落,他的唇施施然地覆了下来,将她没说完的话堵在了舌尖。
……的心。
畹君闭上眼睛,吮了吮他的嘴唇,权作是回应。
她虽然对引诱异性有点无师自通的天赋,可这样唇齿相贴的亲密是从未有过的,因而应对起来有些笨拙。
可哪怕是笨拙的应对,也叫时璲再难以自持。他还吻着畹君,可手上已将她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内间走去。
湘妃竹帘开了又合,摆动间闪起错落摇晃的波纹,影影绰绰地透着里面的人影。
紫檀雕花的大床罗帐低垂,畹君被他扔在床帏上,因为松软锦被的承托,她身上并不疼,反而有些坠入云端的飘忽。
清凛的男子气息迎面罩下来,伴着屋里幽淡的沉香,竟有了一丝醉人的气息。畹君星眼半朦,左支右绌地应对他的亲吻吮啄。
带着湿意的吻一路下行,温润缠绵地吮住她的锁骨尖,畹君这才察觉她的里衫半敞,露着秋香色主腰和一片雪肌。
而他滚汤的气息喷拂在她颈项间,激起一片酥热的麻意。
她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喃喃道:“不行……”
时璲抬起脸,乌浓深邃的眼眸在纱帐昏影中熠熠摄人。他的呼吸沉而重,慢慢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不是你说想要我的么?”
畹君窘然。
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可她惊异于自己并不反感和他更深入的接触。
时璲微阖上眼睛,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行军打仗讲究随机应变。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咱们提前把夫妻做了,嗯?”
伴着那醇厚低沉的尾音,他从她的鬓角一路吻过去。隔着一层薄缎主腰,炽热以燎原之势蔓延到身上每一寸肌肤,畹君却陡然清醒起来。
她不能!
她微微挣扎起来,因为上半身被他覆压禁锢着,只能屈起腿借力。足跟抵着床榻的同时,膝盖也顶到了压在她身上的时璲。
“唔!”时璲闷哼一声,浓长的眉攒了起来,弓着腰慢慢倒向另一边去。
身上的威压骤解,她松了口气,偏过头去看旁边的时璲。
他仰面躺在床上,鼻尖沁着冷汗,咬牙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谋害亲夫是不是?”
畹君“啊”了一声,不解道:“你怎么了?”
时璲拧眉闭眼,胸口缓缓起伏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畹君无措地看着他,目光往下游弋,陡然明白过来,脸上也仿佛烧起了炭火,嗫声道:“你……你没事吧?”
时璲缓了一会儿,忽然捉着她的手往身下探:“有没有事,得让你给我检查一下……”
畹君的手心被他引着向下,仿佛碰到块烙铁似的,急忙抽了回来。她又羞又恼,伸手在他胸口打了一下,翻了个身要下床去。
时璲笑起来,伸手搂过她的腰肢将人捞进怀里。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腿弯锁住她的双膝,低声道:“别动,我不碰你。让我这样抱抱你好么?”
畹君僵着的身子渐渐软和下来,如一滩水般化在他怀中。
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相依,在深寂的寒夜里,只有彼此鼓噪的心跳相和。
时璲慢慢拉起她的手,捻着那两根凝了血痂的指尖细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畹君垂眸看去,他的手修长宽大,将她的手完全拢在掌中,素白指尖上那两道血痂显得分外惹眼。
那是她咬破指尖给周婆婆写血书的伤口,因为一根指尖的血不够,她咬了两根。
只是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好,在这昏沉帐内都能注意到。
“给你做护臂时被针扎的。”她胡乱想着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