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年了然,走到另一端帮着文俊把柏四叔的尸体抬了起来。
“回家去吗?”他问。
“不。”文俊摇头道,“我们去老宅。”
程松年默然片刻,终于提出了心里许久以来的疑惑:“文俊哥,青哥到底是是怎么死的,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老宅,你去问大伯。”文俊面带倦色,“他会告诉你一切。”
*
老宅前堂也就是叶柏青之前的灵堂里,摆放着三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加上刚刚抬来的柏四叔,这两日所有“意外死亡”的人都在这儿了。
叶柏青停灵之时,老宅冷冷清清的,此刻却人头攒动,热闹得如集市一般。
众人神色惊慌,围着四具尸首议论纷纷,你一嘴我一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老四也死了?”
“办了葬礼做了替身都不顶用,他也太凶了……”
“和那件事有关的人都死了,他该停手了吧?”
“没那么简单,他把出村的路都堵死了!”
“又不是我害死他的,总不至于来找我吧?”
“真要追究起来…… 谁逃得过?”
“吵什么。”人群中央的柏四叔发话了,大声吼道,“都给我回屋里待着去!”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去,拥挤的人群也跟着散了开。
等人都走了差不多了,柏大伯才向愣在一旁的松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去。
一路走下来,程松年注意到这老宅里的每一间房、每一扇窗上都贴上了黄符紧闭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多时,柏大伯在一道门前驻足,与其他贴了符纸的门不同,这道门上的符文是刻上去的,刻纹上的朱砂还是明亮的鲜红色,似乎刚落笔不久。
柏大伯推开门,一股异香随即扑面而来,熏得程松年恍惚了一下。
“进来吧。”屋里还有一人坐在桌边,他穿着道袍,桃枝束发,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那日为青哥作法的道长?
“小程,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柏大伯对他说,“你先坐下吧。这位是吴道长,他会同我一起向你解释一切。”
程松年闻言,连忙捡了最紧要的问:“青哥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在哪儿?”
对面二人没有直言回答,反而问他:“小程,你最近是不是见过叶柏青,或者说与叶柏青极其相似的……嗯,鬼魂?”
事到如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索性摊开了说:“是,我见过青哥。”
“青哥…… ”吴道长捋着胡须,眉头一蹙,反问他,“你确定你见到的果真是你的青哥?”
“当然!”他脱口而出,却突然愣了下,十分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柏大伯却问:“小程,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老宅后面有一口井?”
他点了下头,“听文婷提过。”
“文婷?”柏大伯若有所思,“她是不是同你讲,那口井很邪乎,会诱导人跳井自尽?”
“差不多。”程松年狐疑道,“文俊告诉我,这只是唬人的传言,当不得真。”
“是,也不是。”吴道长插嘴道,“井不会诱人自杀,但井里的东西会。”
“什么意思?”
“早年间,村子里闹过饥荒,那时候大家只能靠着啃树皮、吃观音土勉强充饥度日,可有些人受不了这种日子,心想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就跳井自杀了。”柏大伯边叹气边说,“为了避免惨剧再次发生,大家就把井封了起来,谁也没料到,出于善意的封井之举反而酿成了恶果。”
“恶果?”
“当时的人行事太过草率,没把尸体捞上来就匆匆将井口封死了,致使井底怨气积聚,经久不散,长此以往便……孕育了一个邪物。”柏大伯严肃道,“封死的井口奈何不了祂,祂引诱人打通了那口井将祂放了出来,在村子里四处作祟,害人不浅。
“即便后来被道长镇压了,祂的影响依旧存在,祂会动摇人的心智,诱使他们跳井自杀,以获取怨气滋补自己。为了平息井底亡魂的怨气,村里给每一个跳井而死的做了替身,让他们魂有所依,然后风光厚葬,令他们得以安息。”
棺材里的纸扎人就是替身。
听到这里,程松年不禁质疑道:“难不成你的意思是,青哥是跳井自杀的?”
柏大伯摇头否认,沉重地叹道:“这一切都是老二的错,他不仅害死了柏青,还将他的尸体抛进了井里!”
罪魁祸首果然是柏校长,青哥也的确在井底——等等,他们知道!他们知道青哥是死于谋杀!
程松年激动地站起身,愤然斥道:“你们明明知道是柏校长害死了青哥,为什么不报警?你们——你们分明是在包庇凶手!”
甚至,甚至还若无其事地举办了一场“假”葬礼。
“小程!小程你冷静下,冷静下。”柏大伯无奈叹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那邪物实在是太凶了!”
气血翻涌难平,程松年喘着粗气,试着做了个深呼吸,勉强稳住心神,“和那邪物有什么关系?”
“叶柏青确实死得冤枉。”这时,吴道长发话了,“他的怨气极重,对于那邪物而言,是大补。”
换做以前,程松年一定会将这套说辞斥为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但是,这几日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由不得他不信,甚至他已经猜到了道长之后要说什么。
青哥的怨气滋养了邪物,令祂力量大增。为了削弱祂的力量,以防祂再次现世作祟,他们不得不先着手处理青哥之死,将他安葬以消解怨气。但是,这个办法不管用,青哥依旧怨气难消,祂恐怕要出来了……
不,或许,祂已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