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舟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回应。他的衬衫领口被扯破了,露出锁骨处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别担心,你哥哥只是又发烧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在咫尺。
顾迁禁转头,看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阴影里。当他步入灯光下时,顾迁禁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陆远山,父亲的老朋友,顾氏破产前最后的商业伙伴。每年春节都会来家里做客,总是带着昂贵的礼物和虚伪的笑容。
“陆…叔叔?”顾迁禁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形。
陆远山微笑着整理袖口,这个熟悉的动作让顾迁禁胃部绞痛。有多少次,他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家客厅里做同样的动作,而父亲给他倒茶?
“小禁啊,我一直很喜欢你。”陆远山叹了口气,“聪明,像你妈妈。可惜你太爱多管闲事了,就像你爸爸。”
顾迁禁的肌肉绷紧,塑料扎带深深勒进手腕:“我父亲在哪?”
“安全的地方。”陆远山走到顾时舟面前,粗暴地抬起他的下巴,“倒是这位小朋友,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从他养父母开始就是。”
顾时舟的眼睛终于聚焦,尽管虚弱,目光却冷得像冰:“是你…派人杀了他们。”
“聪明。”陆远山拍拍他的脸,留下一个红色的掌印,“可惜聪明人总是死得早。”
顾迁禁剧烈挣扎起来,椅子几乎要翻倒:“别碰他!”
陆远山转向他,表情近乎慈爱:“你知道吗?十五年前我就该把你们都处理掉。可惜心软了,只送走一个。”他摇摇头,“生意场上,心软是大忌。”
顾时舟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顾迁禁的心跳几乎停止:“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帮他回忆了一下仓库里的谈话。”陆远山耸耸肩,“我的手下不太温柔。”
顾迁禁想起那些踢打声和呻吟,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水。顾时舟是为了保护他才…
“U盘在哪?”陆远山突然沉下脸,“别装傻,我知道你们从图书馆拿了东西。”
顾时舟虚弱地抬起头:“交给…陈立明了…”
陆远山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陈立明?那个废物现在自身难保!”他俯身凑近顾时舟,“再给你一次机会,备份在哪?”
顾时舟闭上眼睛,拒绝回答。陆远山直起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那两粒白色药片。
“认得这个吗?”他晃了晃袋子,“你养父母的‘保险’。改良□□,三十秒无痛。”他露出残忍的微笑,“我的人从你弟弟口袋里找到的。”
顾迁禁的血液瞬间变冷。陆远山走到房间角落的小桌前,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粒药片放入一杯水中。药片迅速溶解,水看起来依然清澈。
“我们来玩个游戏。”陆远山将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的托盘上,“兄弟情深是吧?一人一杯,其中一杯加了料。你们自己选谁喝哪杯。”
顾时舟突然挣扎起来,椅子剧烈摇晃:“给我…我喝两杯!”
“感人。”陆远山鼓掌,“但规则就是规则。小禁先选。”
顾迁禁盯着那两杯看似一模一样的水,大脑飞速运转。陆远山在享受这个过程,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除非U盘的内容真的威胁到了他…
“为什么?”顾迁禁突然问,“为什么要害我父亲?他那么信任你。”
陆远山的表情变得狰狞:“信任?你父亲就是个伪君子!顾氏本来可以起死回生,只要把那块地卖给陈氏。可他非要坚持什么商业道德!”他扯松领带,“十五年前我能让他背黑锅,现在一样可以。”
顾时舟突然抬起头:“银监会的赵副主席…是你姐夫?”
陆远山露出得意的笑容:“终于明白了?那块地现在值二十个亿。赵姐夫分一半,我和陈氏分另一半。”他看了看表,“可惜你们没机会看到这笔钱怎么花了。”
顾迁禁注意到顾时舟的手指在椅子背后轻微移动,似乎在摸索什么。他必须分散陆远山的注意力。
“陈立明知道多少?”顾迁禁提高声音。
“足够让他闭嘴了。”陆远山冷笑,“就像十五年前处理那对多管闲事的教授一样。”他走向顾时舟,“说起来,你养母死前还在求我放过你。真吵。”
顾时舟的眼睛瞬间充血,挣扎得更加剧烈。就在这时,顾迁禁听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像是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选好了吗?”陆远山不耐烦地问,“还是我随便灌一杯?”
顾迁禁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备份在哪,你能放过我哥吗?”
“小禁!”顾时舟厉声喝止。
陆远山却来了兴趣:“说说看。”
“在我学校储物柜。”顾迁禁迅速编造,“物理课本夹层。”
陆远山眯起眼睛:“为什么我觉得你在撒谎?”
“因为你在拖延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迁禁转头,看到一个穿警服的高大男人走进来——正是录音中那个下令杀害顾时舟养父母的声音。
“赵警监。”陆远山点点头,“来得正好。这小子说备份在学校。”
赵警监走到顾迁禁面前,突然一拳打在他腹部。剧痛让顾迁禁弯下腰,几乎窒息。
“储物柜昨天就搜过了。”赵警监冷冷地说,“最后机会,U盘在哪?”
顾时舟突然开口:“在我身上。”
所有人都转向他。顾时舟虚弱地笑了笑:“缝在内衣夹层…你们没检查…”
陆远山立刻上前撕开他的衬衫,果然在内衬里发现一个小巧的U盘。他得意地举起来:“早说不就完了?”
赵警监却皱眉:“太容易了…小心有诈。”
陆远山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需要密码。
“密码?”他厉声问。
顾时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G&G0615。”
顾迁禁心头一震——他们的名字缩写和他的生日。陆远山输入密码,文件果然打开了。他快速浏览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不是从图书馆拿的那个!”他怒吼,“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时舟的笑容扩大了:“你和赵警监的银行流水…过去十五年的每一笔黑钱…我花了一个月追踪的。”
赵警监猛地拔出手枪:“小杂种!”
“别急!”陆远山拦住他,“这只是副本…原件在哪?”
顾时舟闭上眼睛,拒绝回答。赵警监失去耐心,将枪口抵在顾迁禁太阳穴上:“不说就看着他脑浆溅出来!”
“在…在…”顾时舟的声音发抖,“在顾迁禁的钢笔里…笔身有个微型存储器…”
顾迁禁瞪大眼睛——那支刻着“G&G”的钢笔确实有玄机,但根本不是用来存证据的。顾时舟在撒谎,为什么?
陆远山立刻搜顾迁禁的口袋,找出那支钢笔。他拧开笔帽,发现笔身确实可以旋转打开——里面是空的。
“你耍我!”陆远山暴怒,举起手要打顾时舟。
就在这时,赵警监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大变:“什么?…怎么可能!”他挂断电话,面如死灰,“陈立明带着搜查令去了银监会…赵副主席被带走了…”
陆远山的手停在半空:“不可能!我们明明…”
“录音。”顾时舟突然说,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胜利的喜悦,“从你们进来开始…全部传到了云端…陈立明早就收到了…”
陆远山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他抓起那杯加了药的水,粗暴地捏住顾时舟的下巴:“那你就第一个死!”
顾迁禁用尽全力,连人带椅撞向陆远山。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椅子碎裂,顾迁禁的手终于挣脱出来。他顾不上手腕血肉模糊,扑向那杯毒水——
赵警监的枪响了。
顾迁禁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但他没有停下,抓起水杯狠狠砸在赵警监脸上。玻璃碎裂,水溅入对方眼睛。赵警监惨叫一声,手枪走火打中了天花板。
“顾时舟!”顾迁禁扑向仍然被绑着的顾时舟,用碎玻璃割开扎带。
陆远山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流血:“你们逃不掉的…这地方…”
他的话没能说完。顾时舟突然暴起,将刚才藏在手心里的一片尖锐塑料刺入陆远山大腿。陆远山痛呼倒地,顾时舟趁机捡起赵警监掉落的枪。
场面瞬间逆转。赵警监捂着眼睛呻吟,陆远山抱着流血的大腿咒骂。顾迁禁喘着粗气靠在墙上,肩膀的血浸透了半边衬衫。
“录音是真的?”他低声问顾时舟。
顾时舟点点头,从耳朵里取出一个微型耳机:“一直在传输…陈立明应该快到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赵警监面如死灰,陆远山却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赢了?你父亲明天就会以金融诈骗罪被判无期!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顾时舟举起枪:“不,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包括十五年前你修改公司账目的电子签名。”他冷笑,“忘了?数字时代,什么都留痕。”
警笛声越来越近。顾迁禁滑坐在地上,失血让他视线模糊。顾时舟立刻跪在他身边,撕下衬衫下摆为他包扎。
“别睡…坚持住…”顾时舟的声音发抖,手指却出奇地稳。
顾迁禁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脸——苍白的皮肤上溅了血,睫毛因高烧而湿润,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他想伸手擦去那些血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钢笔…”他艰难地说,“确实…有秘密…”
顾时舟愣了一下,从地上捡起那支钢笔。他拧开笔帽,发现笔尖部分可以旋转——里面藏着一片锋利的微型刀片。
“最后的保险…”顾迁禁扯出一个微笑,“给你准备的…怕你…遇到危险…”
顾时舟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顾迁禁脸上,温热咸涩。警笛声停在门外,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坚持住…”顾时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顾迁禁想回应,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感觉是顾时舟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和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夜一样温柔。
当他再次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他这是在医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他试着动了动,肩膀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醒了?”
顾迁禁转头,看到顾时舟坐在床边椅子上,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明亮。他穿着过大的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淤青。
“我爸…?”顾迁禁的声音嘶哑。
“安全了。”顾时舟递给他一杯水,“昨天无罪释放。陆远山和赵警监全招了,包括十五年前的谋杀案。”
顾迁禁慢慢喝光水,感觉思维逐渐清晰:“我们…在医院?”
“特护病房。”顾时舟指了指门外,“外面有两个警察守着,不过现在是为了保护我们。”他顿了顿,“陈立明升职了,亲自负责这个案子。”
顾迁禁注意到顾时舟手腕上的淤痕,和自己的一样深。记忆回笼——地下室、毒药、枪声…他猛地抓住顾时舟的手:“你差点喝下那杯…”
“但我没有。”顾时舟反握住他的手,“我们都没有。”
阳光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顾迁禁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录音…你真的…”
“从我们被抓住就开始录了。”顾时舟狡黠地眨眨眼,“还记得我衬衫第三颗纽扣吗?微型录音设备,实时上传云端。”他压低声音,“陈立明收到后立刻行动,比预期早了十二小时。”
顾迁禁摇摇头,又因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而皱眉:“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一切?”
“从发现养父母留下的线索开始。”顾时舟的目光变得遥远,“我知道对手有多强大…所以准备了多重保险。”他苦笑,“只是没想到会把你卷进来…”
顾迁禁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我很高兴你来了…尽管是以这种方式…”
门突然打开,顾父站在门口,眼下是浓重的阴影,但表情如释重负。他看看儿子,又看看顾时舟,最终走进来将两人一起抱住。
“对不起…”父亲的声音哽咽,“让你们经历这些…”
顾时舟僵了一下,随后慢慢放松,将额头抵在父亲肩上。顾迁禁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像是某种祝福。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夏天即将过去,但他们终于不再需要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