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铜铃清响,惊起了一串一串雨珠串儿。许沉裕皱眉思索着韩洛文有什么用处,在白鸦的再三催促下,终于面带不悦地走进了暖烘烘的房间里,手里不由自觉地弹起了桌上刚送来古琴。铮铮音色,在雨声的渲染下,有股淡淡的清朗疏澈的残荷的古幽。
她带着韩洛文七拐八拐,走进了封朝之前带自己进入的那位云憩夫人的破落院子内。她来不及起喘气,急切地说:“你说你姓韩,你说谁?”韩洛文嫌弃地拢了拢袖子:“姑娘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救我,还平白无故说有棘手的事情?”韩洛文毕竟是个脑袋灵光的人,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拱了拱手,说道:“我姓韩,名洛文,字云景,祖籍是密州人士,如今是封州知州韩洛文。”
陆青意皱眉,她对梁代的地理版图一窍不通啊。想到这里,她只能皱眉,从另一个方面问道:“韩大人,知道唐沐璟唐大人正在打仗吗?”韩洛文颔首,有些犹豫,看着眼前人怎么也联系不到唐沐璟身上:“确实,他所调的一千密州兵是密州从我封州借调的。且我封州就在边境,战报信息城中百姓无人不知。”
“嗡——”上好的黑檀古木与金丝琴弦瞬间崩裂,琴弦划伤了许沉裕的手指,黑红的血液慢慢悠悠地流出来,将白鸦吓得连忙将医师打包运了过来。许沉裕脸色发深,对着书柜低声说了句:“去查密州和边境所有的暗桩,我们有叛徒了。”他右手捂住了左手,阻止自己一瞬间的慌神。他可以允许棋子适当的改变路线,改变打法,但他决不允许有任何未知的失误。
听到密州的事情,陆青意又问:“那流民呢?”韩洛文拧干袖子上滴滴答答的雨水,脸色有些发白,走到火炉旁边,说道:“确实有十万流民,如今无家可归。不过这流民其实不属于我封州。他们大多是完颜氏的汉民,如今打了仗,纷纷逃回来。不过我报了好几次,兵部侍郎唐大人一直没有给回复。”
“夫人是陛下和王家一举毒杀,侵夺完颜氏政权的第一步。”云憩夫人婢女的话忽然响起,陆青意尽其所能将这些碎片全部拼起来。陛下明面上让唐沐璟攻打辽国,暗中和王家联手要远在西北的完颜家族倾覆。
想及此,她双手轻轻一拉韩洛文,他本人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刚要退让,却两腿一软,跪倒在陆青意面前。这把陆青意着实吓了一跳。原来韩洛文被公主抓到府上,这家伙一进府,就主动绝食,如今彻彻底底已是五日。
陆青意没想到韩洛文性格如此刚直,哭笑不得,幸而从袖子里拿出用油纸包起来的半块饼干,想要给对方,被韩洛文拒绝了。“我一日不和公主说清楚,便一日不吃饭。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想要我如何报答?”韩洛文想着坐就坐着吧,如今这些虚礼都无所谓了,反正里最狼狈的样子,对方也看到了。
陆青意蹲下身,严肃且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现在入朝,求见陛下,说心系流民,担心封州百姓。”韩洛文挑眉:“就这样?”陆青意点头:“就这样。你可以快点吗,我怕来不及。”
宫内的沉寂的忠民鼓第一次被敲响,既是梁帝的第一次,也是整个大梁的一次。因而鼓声响起来的时候,太监虞皓有些发懵,他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鼓声,也不知道此刻谁在鸣鼓。
一个又老又疯,披头散发的老太监带着一身臭味奔了进来,大喊道:“忠民鼓响了,忠民鼓响了。”随即晕厥在了地上。
大家这才想起来,大梁自开国以来,给百姓和地方臣子设置了忠民鼓。鼓声震天地,震君子,震人心。
梁帝脸色有些阴沉,隔着珠帘问:“谁在鸣鼓?”
大殿外的小太监十五步一个传话,隔了很久殿内的小太监才说:“封州知州韩洛文大人求见圣上。”
殿内又开始蚊子般地密语,所有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封州的一个小小知县来干什么。韩洛文一身是湿嗒嗒的衣服又皱又难看,这是他第一次进皇宫,上朝拜谒,如今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面圣,自己心中也颇多感慨。
“封州知州韩洛文大人求见圣上。”望着金銮殿上的尊贵圣者,韩洛文恭敬地将所有礼节一一拜完。“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因情况紧急,有事启奏。臣,请求陛下照看封州外十万流民十万流民大多从密州流出,颠沛流离,恐生暴乱。”户部侍郎厉行扫过韩洛文,有些微妙。而太子成乾看向自己,眼神也很微妙。他连忙收了目光,端正地研究自己袖口翻起的线头。
说这,他瞥到了身边的唐沐璟,惊讶地脱口而出:“唐大人,您如何在这里?这么浓的血腥味,唐大人你受伤了吗?大定府输的那么惨,那么些流民都到我们封州城门口了,您怎么还如此淡定?”
唐沐轩看了眼这位不速之客,暴躁地起身问:“你如何知道大定府战役输的?”
韩洛文虽然没见过兵部侍郎唐沐轩,但五日绝食绝得他脾胃燥火,本就一身闷气无处发泄,当场破罐子破摔:“那大定府离我们不过三四个山头,来往的商队早上看到,下午全城都知道了,知州这几个月的商税都少了六成。况且密州那一千骑兵就是从我知州赊的,每天我知州城门口女眷们多少双眼睛蹲着,你说我知不知道?”
成乾不动声色地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微微颔首。身后的户部侍郎厉行缓缓站出来:“陛下,臣有话要问这位韩知州。”梁帝没有说话,单手撑着身体,衰老的眼皮沉沉遮盖灰蒙蒙的双眼。虞皓见帘内没有动静 ,躬身说:“允”
厉行询问:“流民十万,如何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