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梅雨下得黏腻，水汽洇在玻璃窗上，模糊了江南区刺眼的霓虹。姜允书指尖的钢笔悬在股权质押文件上方，墨水滴下来，在“质押人：姜允书”那行字旁泅开一小团深蓝的污迹。桌角的平板亮着，田柾国复健的视频无声播放——男孩咬着牙在平衡木上挪步，右腿僵硬得像截木头，汗珠顺着苍白的下颌滚落，砸在冰冷的器械上。每一次踉跄，都像踩在她心尖上。

“理事，”宋助理的声音从内线传来，压得很低，“蓝山资本的代表又来了，在会客室。说…姜会长希望您再考虑一下股权质押的提议。”

姜允书没抬眼，目光落在视频里田柾国又一次失败后死死攥紧的拳头。那孩子眼里的火还没灭，只是被疼痛和恐惧蒙上了一层灰翳。“让他等。”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划掉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环球音乐刚发来的新季度巡演规划，密密麻麻的场馆列表后面，跟着触目惊心的强制条款：单场演出时长不得低于180分钟，每周休整期压缩至36小时。胃里像塞了块浸透冰水的铁，沉甸甸地坠着。

门被轻轻推开，方时赫夹着一身湿冷的潮气进来，脸色比窗外的天色更沉。“SM那边…动手了。”他把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刚刷新的娱乐头条——《NCT中国队首秀震撼，李秀满：这才是真正的文化桥梁》。配图是三个穿改良长衫的少年在紫禁城红墙下抚琴弄箫，光影雕琢得无懈可击。下面紧跟着另一条快讯：CJ娱乐宣布《音乐银行》明年改版，时段竞标规则变更，新增“企业社会责任评估”权重。

“李秀满把故宫博物院的关系打通了，”方时赫声音干涩，“通稿里句句都在戳我们‘过度商业化’‘损害艺人健康’。”他调出一份内部评估，“NCT中国区的代言…全是文旅部和国企背景。”

姜允书的目光扫过那几张精心修饰的脸孔，又落回自己桌上那份关于徐明浩腰椎间盘突出的医疗报告。文俊辉凌晨发来的语音还在手机里，背景是长沙机场嘈杂的广播，徐明浩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俊辉哥，腰…像被电钻钻着…” 资本的血盆大口张着，嚼碎的是她孩子们的骨头。她合上文件，指尖冰凉。“知道了。”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会客室里，蓝山资本的代表，那个叫安德森的美国人，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银匙碰着骨瓷杯沿，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他面前摊开的文件夹里，那份股权质押协议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姜理事，令尊的诚意很足。”安德森的中文带着华尔街特有的油滑腔调，“用星舰娱乐的股权做质押，蓝山可以立刻提供一笔足以缓解您当前…嗯，‘流动性困境’的资金。环球那边的压力，巡演计划的调整，甚至，”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某些艺人过于高昂的医疗成本…都可以迎刃而解。”

姜允书坐在他对面，背脊挺直，脸上看不出情绪。窗外灰蒙蒙的天光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像一尊冰冷的玉雕。“条件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

安德森微笑，身体微微前倾：“除了合理的利息，蓝山希望获得星舰未来三年新IP的优先投资权，以及…”他指尖点了点协议附录里一行小字，“对核心艺人经纪约变动的…知情权与建议权。” 那几乎是把刀架在了BTS和SEVENTEEN的脖子上。一旦质押，父亲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手伸进星舰的命脉里。

“姜会长很关心您，”安德森补上最后一刀，语气虚伪得像裹了蜜糖，“他说，做父亲的，总不忍心看女儿一个人扛着这么重的担子，把孩子们…都累垮了。” 累垮了。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姜允书心口。田柾国复健室里压抑的抽气，徐明浩蜷在候机椅上的身影，瞬间在眼前重叠。

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她端起面前的冷水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股翻涌的铁锈味。“替我谢谢父亲。”她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份‘关心’，我心领了。”

安德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么，协议…”

“带回去。”姜允书站起身，风衣下摆带起一丝微凉的风，“告诉姜会长，我的担子，我自己扛。孩子们的路，也只能他们自己走。” 她没再看安德森僵住的表情，转身走出会客室。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底下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