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双方各人都做了一下简单介绍，双方互相客气地打起招呼，一时间场面显得既热闹又客套。

然而夏老师却沉着脸，招呼也打得不冷不热的。

在等下一班轮渡的同时，双方开始聊起天来。当然，都是些国籍、长相、口音等等很平常的话题。

我本以为夏老师会因为有情绪而不参与聊天的，但没想到她不仅参与了，还越聊越投入，到最后倒是她跟童羽菲颜晨曦聊得最多，还挺让我意外的。

大家在聊天时，似乎都很有默契地不提童羽菲和颜晨曦性取向的事。

童羽菲和颜晨曦的行为举止跟普通女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又因为她们俩刚和大家见面，可能还不好意思互相亲昵，所以她们看上去还挺像直女的。

另外，夏老师和颜晨曦都会在跟大家聊天的间隙，偶尔会瞥我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足够引起我的注意。

倒是昨天在谈话时频繁跟我对视的童羽菲，今天跟大家聊天时却反而从不看向我。

渐渐的，颜晨曦和童羽菲终于显现出一些亲昵之态，比如对视一笑、勾一勾手指、碰一碰额头之类的，而且言语中也逐渐地显示出彼此之间的亲密。

轮渡船到来时，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闸门打开的瞬间，我们八个女孩子立刻被卷入人潮漩涡。

我想用张开的手臂护住颜晨曦，但人群像绞肉机般将我们撕开。

等我踉跄着跌进船舱时，只来得及看见童羽菲的棒球帽在争相攒动的人头上方最后晃了一下。

人群拥挤中我见到一个空座位，来不及转身坐下所以立即用背包占住，可在同时就有个中年男人重重坐在我的包上，皮革被压出的呻吟声让我不得不投降。

我背上背包，转而去抓住一根竖着的钢杆。举目四望想找到颜晨曦和童羽菲，却看到夏老师了。

她也看到了我，脸上立即现出欣喜的笑容，并勉力地穿过人群向我靠近。

她挤到我身边时，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意，可眼睛已经冷了下来，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具带有恐怖谷效应的蜡像。

她张口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船上太吵了所以我没听清。

她就挤到我和钢杆之间，背靠着钢杆，几乎贴着我身体站在我跟前，低头在我耳边说：“你满脑子都是……她们，对吧？？”

我有些警觉地看向她，很想问她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想开口说话，反而把身体往后挪了挪。

因为她站得离我太近了，我的面前正好是她的脖子，我若对她说话，要是恰好人群再一挤，我的嘴唇说不定又碰到她脖子了。

上次是后颈，这次是脖子，我可就解释不清了。

夏老师幽幽地盯着我，好一会她才再次开口：“我看出来了，你喜欢颜晨曦吧？”

一瞬间我的确有些吃惊，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想否认那个情感，虽然它带给我的只是伤心失意。于是向夏老师点了点头，又扭过脸去看向一旁。

“哼！”她一声冷哼，也没再说话了。

这种事乍一被人知道，的确有些难为情，毕竟明知道对方有恋人却还是喜欢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道是想第三者插足吗？

但又一想，我只是喜欢上而已，又没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我管不住自己的内心，还管不住自己的言行吗？

再一次把目光往周围搜索了一圈，还是不见颜晨曦和童羽菲的踪影。

身前的夏老师应该知道我在找什么，又是冷哼一声，眼中的幽怨像箭似的向我射来。

我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无力感——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你越想追逐的，越离你遥远，你越不经意的，越是近在眼前。

其实很多事都是这样，说到底，还是要看机缘，看际遇。

不由得想到，我和颜晨曦，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可以说是有缘。

在我这一生里，有了那样一个时刻，让我触及到极致的美好，使我感受到无上的幸福，那样的时刻即使短暂，也毕竟有过，既然有过，就不负韶华。

也可以说是无缘。

毕竟，如果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命中注定，那么他们的相遇必定伴随着美妙爱情的动人叙事。然而我和颜晨曦的叙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那么这种相遇就只是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徒增伤感，空余惆怅。

船舱里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纷乱嘈杂。

我看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们，想象着他们起起伏伏的悲欢。

钢杆的冰凉从掌心向胳膊蔓延，这份真实的冷意反而让眼前的一切显得更虚幻。

恍惚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似梦似幻，自己就像置身于梦中。

再一想，人生本就是梦一场，人人都身在梦中不自知罢了。

那些爱恨情仇、成败荣辱，不过是必将消散的海市蜃楼，终会在时间之砂的流逝中幻灭为虚无。

叔本华不是说过吗，人生就像一场梦，只有在醒来时才能看清真相。

等我从这场大梦中醒来时，回首这一生，将会看到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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