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野打断他:“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来有什么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少爷,”友仁又习惯性地奉承了一句,才道,“是门房来报,外面有个姓余的来找您,说是少爷的朋友,听说了今日城中传的消息,担心您的安危,特意来看望。”
“姓余?”赵星野想起来了,这不是穿来第一天在红袖招见到的那个狐朋吗?他皱起眉,“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
友仁为难,支支吾吾道:“可是,哎,都怪门房不懂事,他已经跟那人说了,您练武受了伤,在家中休养……”
“??”在每个工作岗位都普遍内卷的赵家,竟然还有这么白的萌新,这门房什么背景?
赵星野心中吐槽了一番,急中生智,道:“那就告诉他我受伤严重,需要静养,大夫嘱咐,若无必要,不见外客!”
友仁张了张嘴,觉得这个借口有点烂,但还是应下了,转身准备出去摆烂。心里暗自琢磨着怎么给这句话再加以润色,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
毕竟要真这么原样摆出去,肯定是会得罪人的。
他想:那姓余的一看就是个泼皮无赖,自古以来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少爷乡试在即,最好不要再传出什么影响名声的事情来了。不然他首当其冲要被老夫人问罪。
友仁还没走出门口,赵星野又把他叫住了,他回身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星野满脸苦恼,似乎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如此,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算了,把人请进来吧。再备些茶水,不用太好。点心也不用了。”希望这个姓余的能有点儿眼色,探完病赶紧走。
友仁领命去请人了,赵星野脱了鞋躺在贵妃榻上,还给自己盖上了一张薄被,做出一副虚弱不堪受扰的模样来。
桃儿这时姗姗来迟。
她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裙,更显得她身材高挑匀称。不知是不是刚刚哭过的原因,原本清丽如水的面容,因着眼尾还未散去的娇红,显出几分艳色。
她进门见赵星野躺下了,眉头皱着,似乎不很舒服的样子,忙走上前俯身去探赵星野额头,口中担忧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可是又腰疼了吗?要不要我帮您按摩一下?”她又伸手来摸赵星野的腰,似是想要帮他揉揉。
赵星野赶忙抓住桃儿的手腕,“不用,”见桃儿惊愕顿住,目光落在手腕上,赵星野像被烫着了似的赶紧松开,说话都气虚了,“我没事。一会儿有人过来,你避一下。”
桃儿不解,“是什么人?”怎么还要他避开,“是女客吗?”
赵星野生怕她想歪,赶紧道:“当然不是,是之前的一个酒肉朋友,”想了想又道,“算了,一会儿你站在一边,不要理他。”那种时常出入烟花之地的家伙,想来也没什么道德分寸,桃儿长得这么好看,叫他注意到了,不定会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桃儿不明所以,只得应下。
说话间,门外响起友仁的声音:“余公子这边请。”
赵星野给桃儿使个了眼色,示意她站到不显眼地方去。自己则在来人踏入书房的一瞬间又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来,还强撑着支起上身看过去:“赵某身体不便,有失远迎,友仁,快请余兄坐下。”
余兴先是看了眼躺在塌上的赵星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原以为门房说赵行冶在养伤是托词,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下倒显得自己这边没理了。
——他两手空空而来,怎么可能是探病?
心中念头急转,他赶忙快步上前,面上现出焦急之色:“行冶兄,你快躺好,哎呀,你说你好端端的,练得什么武,这下受的这般罪,我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赵星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是啊,我现在也是有些后悔了。不能出门不说,还劳烦余兄特意亲自来探望我。你说你来都来了,”他顿了下,目光故意在余兴空着的两手上扫过,话音生硬一转,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你人来,心意就到了。友仁,快给余兄看茶!”
余兴被挑破心意不诚,面上有些挂不住,腆着笑脸道:“嗨,废宅里野兽吃人的事已经全城传遍了,我得知那废宅就在你家附近,一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只想着赶快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却听到你练武受了伤的事。这真是,我也来的匆忙,本来备好的药材补品都忘了带来,这下真是更加失礼了!”
他声情并茂,捶胸顿足,说的自己都快信了,最后还拉着赵星野的手,道:“本来我们几人准备在醉春楼设宴,好好为你压压惊。现在看来,只有等你伤好之后再说了。到时候,行冶兄,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啊。”
赵星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口中随意应付:“那便多谢各位仁兄好意了。友仁?”
他话音一落,友仁便会意,上前把余兴从塌上拉起来,请到一边座位上,又端了一杯茶:“余公子请喝茶。”
余兴正好说得口干舌燥,接过来便喝了一口,面色微变,看了眼赵星野,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默默咽下,腹诽道:这赵家还是汴安城第一布商,待客的茶水却如此粗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如此看来,即便是商贾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赵家比起祁家,无论是财力还是风雅之事,都逊色不止一筹。
他放下茶盏,微微笑道:“余某近日登门,除了探病之外,还是受人之托,来为行冶兄送一份请帖。”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柬贴。
友仁得赵星野眼色,接过来送到赵星野面前。路上他已将那柬贴帖粗略查过一遍,确认没有夹杂什么有毒有害的东西。
赵星野拿过柬贴,先不拆开看,而是看向余兴,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余兴还有话说:“上次在红袖招匆匆一瞥,朔白兄对你是一见如故、念念不忘,后来屡次拜托我来邀约你,想要再续前缘。无奈行冶兄贵人事忙,总是不能如愿。这次难得见到你面,总算可以了却他一桩心愿了。行冶兄,你可千万不要拂了他的一片痴心啊!”
赵星野听着他的用词,感觉难受不已——什么一见如故,什么再续前缘啊,还一片痴心……不会说话咱就不说了好么?!
他扯起笑脸,捏了捏手里的柬贴,依旧含糊应付:“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茶水没什么滋味,赵星野躺在床上待他也不热络,余兴传完了话,便打算离开,他起身,道:“今日匆忙,礼数不周,我那里正好有一枚三十余年的老山参,明日便差人给行冶兄送来。行冶兄好生休养,我便不打扰了。”
赵星野总算把他盼走了,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些:“余兄太客气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余兄慢走,我身体不便,就不送你了。友仁,快送送余兄!”
友仁颠儿颠儿把住余兴胳膊,十分热情地把人送出去,口中还不住地捧着他:“现在外边一听那吃人的野兽还流窜在外,都不敢来我们这边,余公子冒着生命危险来看我家少爷,还给我家少爷准备了昂贵的药材和补品,您这个朋友,我家少爷是真的没白交!余公子,您不要怕,若是那野兽来了,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那畜生伤您一根毫毛!”
余兴哆嗦得更厉害了,脚下像安了风火轮,一溜烟地往外走。
友仁还嫌吓唬得不够似的,忍着笑意追在后头,时不时地喊上一句“公子慢些”。反把余兴撵得更快了。
看着人已出了门,越走越远了,友仁停下来,哈哈大笑几声,然后猛地一变脸,气势汹汹地朝着那小门房一瞪眼,骂道:“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小门房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合上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