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上厚斗篷,无声地穿过城堡寂静的走廊,避开偶尔巡视的费尔奇和洛丽丝夫人石化事件后明显增多的画像窃窃私语,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走向天文塔。冰冷的石阶和越来越强的风雨声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塔顶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吹得她斗篷猎猎作响。塔楼内部是巨大的穹顶观测室,此刻穹顶并未开启,但四周高大的拱形窗户敞开着,将外面铅灰色的天幕和如注的暴雨框成一幅幅动态的、压抑的画卷。
然后,她看到了他。
德拉科·马尔福背对着她,站在一扇敞开的巨大拱窗前。铂金色的头发在狂风中凌乱地飞舞,昂贵的黑色校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施防雨咒,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冰冷、孤傲又带着浓重怨气的石像,融入这片灰暗的风雨背景中。他身旁的地上,一个昂贵的黄铜望远镜被粗暴地扔在那里,镜筒歪斜,沾满了泥水——显然是被主人泄愤丢弃的。
伊莱恩的脚步顿了顿。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本能地想转身离开,但一种奇异的感觉——也许是预言者的直觉,也许是下午那场冲突留下的某种联系——让她停住了脚步。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乎实质化的、混杂着愤怒、挫败和某种……强烈委屈的情绪,像一团低压的雷暴云,比外面的风雨更令人窒息。
她轻轻地关上了身后的塔楼门,隔绝了部分风声,但室内的气氛却更加凝滞。
德拉科显然听到了动静。他猛地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她。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火、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伊莱恩没有看错的、快速闪过的狼狈和惊讶。
“你来这里干什么?”德拉科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刻意的傲慢和拒人千里的疏离,试图掩盖他此刻的失态,“欣赏你下午的杰作?还是回味波特那感激涕零的眼神?” 他刻意加重了“波特”两个字。
伊莱恩平静地看着他,雨水顺着她的兜帽边缘滴落。她没有回答他的挑衅,只是淡淡地说:“这里不是斯莱特林地窖,马尔福先生。天文塔是公共区域。”
“公共区域?”德拉科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湿透的袍角在石地上拖出水痕,他的目光紧紧攫住她,像要刺穿她的平静,“所以,现在连你也觉得,可以像格兰芬多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样,随意闯入任何地方了?就因为……你‘救’了伟大的哈利·波特?”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伊莱恩微微蹙眉:“我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
“思考?”德拉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压抑许久的爆发,“思考怎么和你的新朋友——哈利、罗恩、赫敏——” 他模仿着那种熟稔的、使用教名的口吻,每个音节都充满了尖酸的讽刺,“——分享你的‘小秘密’?思考怎么一起对付斯莱特林?对付我?”
他终于问出来了。那盘旋在心头、让他坐立不安的核心问题。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这更激怒了他。
“你叫他们教名了,是不是?”德拉科逼近她,距离近得伊莱恩能闻到他身上湿冷的雨水气息和他惯用的、带着雪松和冷冽气息的古龙水味道,以及那浓烈的、不甘的情绪,“Harry, Ron, Hermione!叫得多亲热啊!一个下午的功夫,你就成了他们‘值得信赖’的朋友了?就因为你那点……装神弄鬼的把戏?!”
他的质问像冰冷的箭矢,带着被排斥在外的嫉妒和一种幼稚的占有欲。伊莱恩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看着他强装的凶狠下那点脆弱的、不愿承认的在意,心中那点因他下午恶毒言语而产生的怒意,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她没有后退,反而抬起头,迎视着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风雨的清晰力量:
“德拉科(Draco)。”
这个名字被她平静地、清晰地唤出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德拉科所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猛地僵住了。所有的愤怒、讥讽、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灰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她平静的面容。她叫他……德拉科?不是马尔福?不是带着讽刺的“马尔福先生”?而是……教名?
塔楼里只剩下狂风穿过拱窗的呜咽和密集的雨点敲打石壁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
德拉科脸上的血色褪去又涌上,表情变幻不定,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来挽回颜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句平静的“德拉科”,像一道无形的咒语,瞬间瓦解了他精心构筑的愤怒堡垒。
他看着眼前这个银发女孩。她站在风雨灌入的高塔上,斗篷被吹得翻飞,面容苍白却异常镇定,那双深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和隐藏的……失落。她不是波特的朋友,她甚至不是格兰芬多。她是索恩家的纯血,是那个有着奇特眼睛、能“看见”东西的女孩,是那个……在魁地奇场上被他用最恶毒言语攻击后,此刻却平静地叫出他教名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的情绪席卷了他。有尴尬,有羞恼,有被看穿的难堪,但最深处,却奇异地翻涌起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悸动,像冰冷雨夜里意外点亮的一簇小小火苗。
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她,视线胡乱地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干涩的别扭:
“……伊莱恩(Elaine)。”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轻得几乎被风雨声淹没,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同时击中了两人。
教名交换了。
没有握手,没有笑容,甚至没有眼神的再次交汇。只有窗外无休止的雨,和塔楼里弥漫开的、一种奇特的、带着冰与火碰撞后的微妙寂静。愤怒的雷暴似乎骤然停歇,留下的是被雨水冲刷过的、一片狼藉却又莫名空旷的战场,以及战场中心,两颗年轻而骄傲的心之间,那一道刚刚被强行撕开、却又被教名轻轻搭上的脆弱桥梁。
德拉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他僵硬地弯腰,捡起地上那沾满泥水的黄铜望远镜,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笨拙。然后,他像来时一样,带着一身湿冷和无法言说的混乱心绪,沉默地、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从伊莱恩身边擦肩而过,推开沉重的塔楼门,消失在向下旋转的楼梯阴影里。
伊莱恩站在原地,听着他急促远去的脚步声被风雨吞没。她缓缓走到德拉科刚才站立的那扇拱窗前,冰冷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指尖触碰着冰冷的、被雨水冲刷的石壁。
预言的天赋没有给她任何关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碎片。但刚才那一刻,他眼中那瞬间的空白和随后喊出她名字时的别扭,比任何预言都更清晰地烙印在她心里。
风暴似乎小了些。雨幕深处,遥远的天际线,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铅灰色光亮,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
新的关系,新的麻烦,新的……可能性?伊莱恩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霍格沃茨的夜晚,依旧漫长而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天文塔顶的这场风雨中的交锋,留下了一些比愤怒更复杂、也更耐人寻味的东西。她低头,目光扫过下方通往城堡主楼的湿滑台阶,却意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金妮·韦斯莱,正抱着什么东西,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跑过庭院,消失在通往格兰芬多塔楼的阴影里。伊莱恩的眉心再次轻轻蹙起,一个模糊的、关于一本破旧日记本的画面碎片,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又迅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