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浑身一僵,感觉握着沈禾舀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仅如此,就连现在整个麻木的躯壳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整个主场就这么些人,桑枝很确定他刚才那句惊天劈地的称呼所有人都听到了。
因为她余光偷偷一瞥,就能看到周边的佣人们抿唇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桑枝不知道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合理,僵硬地跟沈禾舀握了握手,又僵硬地把手收了回来,最后只好仰头像沈竹沥看去,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哪想到这一看之下,差点把桑枝气晕过去。
沈竹沥不仅没有一点像她这样局促,反而侧眸看着她笑,眉微微上扬,笑里似是还裹挟着一丝炫耀。
嗯?炫耀?
兄弟你现在嘚瑟是不是早了点。
桑枝心里吐了口气,拢了拢头发,事到如今,某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两眼一闭当刚才的情况纯属虚构吧。
经这么一闹,严肃的开场白都省了,只见沈天肃远远地像她招了招手,“是小枝吧,过来。”
老爷子坐在黑木檀纹椅子上,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年轻人叱咤风云的人物。
桑枝不敢怠慢,赶忙应声过去。
沈竹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唇角勾起,眼角微眯,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我媳妇不错吧”!
桑枝乖巧地快步走到两位老人家面前,脆生生叫了句好。
沈天肃眼睛一眯,心里一块石头随着小姑娘笑死来的小酒窝也窝回了心里。
这么多年来,他金山银山赚够了,名和利双收了,晚年时候还有红颜陪伴,虽然没有子女,但一生轰轰烈烈,风风光光,也是毫无遗憾。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两个侄儿。
沈禾舀他原本并不喜欢,觉得他太缺乏男儿血魄,过于优柔寡断,不适合商场不说,基本气场都与沈家不和。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他膝下无子,沈竹沥是个自在逍遥的性子,栓不在身边,想不到最后陪伴他更多的反而变成了沈禾舀。
禾舀规矩,为人沉稳,以后按部就班的大好人生就在前头,他并不担心。
倒是沈竹沥,从小就非常有主意,脾气还倔出天际。沈天肃自认这么多年,他风里雨里打下这片江山,什么牛鬼蛇神都遇到过,没怕过什么困难,也没畏惧过什么人。但是偏偏对于他这个亲侄儿,沈天肃觉得他真的一筹莫展,黔驴技穷。
沈竹沥太聪明,也太骄傲,太随性,也太张狂。
生活上小伙子从十几岁冒头就独立得狠,事业上他更有主意,现在就连感情上都不按套路出牌。
沈天肃第一次从沈禾舀那知道,沈竹沥谈恋爱的姑娘是个高中还没毕业的黄毛丫头的时候,气得半个手都是麻的。
然而,他知道用强不行,他已经用的过一次了,除了两败俱伤以外没有任何成效。
所以这次,只能等等。
等等,先看看这个姑娘吧。
没想到,今天看到了这个小丫头,沈天肃不得不打心眼里感慨,真的跟他的侄儿很般配。
以前他眼光高,连京圈名媛都觉得配不上沈竹沥,对于桑枝更觉得是看不上。
一个十几岁黄毛丫头,挺多占个年轻,漂亮,还有旁的什么了?
没想到今天一见之下,沈天肃终于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迷得大侄儿死心塌地地,又让他小侄儿帮着说不完的好话。
小姑娘皮肤瓷白,头顶的水晶灯光色晕黄,打在她的脸上增了几分明艳的味道。她乖巧地站在那里,看得出十分紧张却不怯懦,松软的头发绕过颈边斜斜地搭在肩上,穿着普通的牛仔裤,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轻一眨就好像有水晶坠下,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沈天肃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漂亮的女人更是见得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在一个眼睛里看到这种动人心魄的纯粹、干净、明亮。
惊叹的同时,心里却默默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小姑娘是寻常想象中的样子倒还好,现在这般,却叫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棋该怎么下了。
思绪即此,沈天肃抬手揉了揉眉心,暂且放下心念。
佣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上开盘的菜,沈天肃拍了拍旁边的侧椅子,笑容慈祥和蔼,像是个普通的老爷爷。
“小枝,站着干嘛呢,坐下来跟叔叔聊聊天吧。”
*
夜风习习,已经不似隆冬时刮在人皮肤上的刺冷,虽然仍旧满寒凉意,但冷起来的感受却不同了。
桑枝走在前面,两只手臂随意地大幅度摆动着,偶尔遇到小石子,还跳起来踢一下。
沈竹沥双手插兜,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看,嘴里一直噙着笑意。
小姑娘现在很开心。
从沈宅出来以后,她就这么开心。
沈竹沥觉得心头被一股暖洋洋的东西焐着,笑意随风晃荡。
感情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更不知道从某一时哪一刻开始,另外一个本毫不相干的人能轻而易举地左右情绪。看她高兴的时候,沈竹沥就觉得愿意用一切还换她这般的高兴。
“桑枝。”沈竹沥从背后叫住她。
桑枝停步转头,双手按着膝盖,微微弯腰,笑容甜甜地向他招手,“你快点啊。”
晚风下一头乌黑的软发被风带起,少女纤细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甜意。
她的笑仿佛有种一种魔力,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曼妙的身姿投影在星光之下。一辆小轿车疾驰耳过,披散了光源,深深浅浅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风姿绰约的美。
沈竹沥呼吸一顿,夜安静得厉害,他的心却跳得厉害。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摸样有多迷人,是他贪恋一生的美丽。
曾经年少读书,写“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时候,少年总是嗤之一笑,想世间万物皆有可替,一味会沉迷过去只是懦夫所为。
直到今日沈竹沥恍然发现,桑枝这片海,他这辈子也走不出去了,心甘情愿溺死在这里。
沈竹沥腿长,几步的距离三步并俩也就跨了过去,挨到小姑娘身边便毫不吝啬地一揽,把人按在怀里面。
时间临近凌晨一点,他们回来的时候沈天肃大声斥令不许沈竹沥再骑机车。老人家眼里,重机车就如同黑无常锁魂勾命的倒钩。在他们那个年代甚至流传一句话——要想死得快,就买一脚踹。
总而言之,不给骑。
这样换到平常,沈竹沥两耳朵里要能听进去一个字就怪了。可是偏偏是今天,桑枝第一次来沈宅,沈竹沥出奇得好说话。
沈天肃说什么,他就一个字“好”,训啥他都听着,就是眼神从始至终没从人家小姑娘身上挪开过。像是少看着一秒钟,他就能把人家吃了似的。弄得沈天肃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气死了让位。
回来的时候沈竹沥特意找人弄了辆普点的车,一路平稳的速度开过来,还差两个路口的时候就停了车。两个人就这么时而并肩,时而一前一后,一路走一路说。
分别这么久的话,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完。
这会儿路上人车都少,天气又凉,除了他们两个,没什么神经病大半夜压马路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可冷不丁被拽进他的怀里,贴近他温热的气息,桑枝却突然有种害羞到极点的感觉。
就好像,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完以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这个年纪的小年青们,谈谈情说说爱也正常。可是乍然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人家家里,还见了人家长辈,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