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来,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
只要能再见你一次,哪怕是临死前的幻觉,都是神佛给予我的最大恩赐了。
温贵妃于是阖目含笑,清艳的眉目依旧端华,恍惚间,就好像只是陷入了一场美梦,只是这场梦,永远都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屋外寒鸦凄厉叫了几声,白雪纷纷扬扬落满了宫城。云星楼滔天的火焰被雪温柔地熄灭,宫城内,悠扬的钟声传来,响彻天地。
提心吊胆了一夜的仁和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温贵妃身边贴身的宫女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陛下!不好了!”
“贵妃娘娘她……她薨了!!!”
燕玉书霎时间呆住,心头一震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起,在那么一瞬间,燕玉书以为自己会落下泪来。
然而终究没有。
她只是感到非常难受,难受的有种想要呕吐是感觉。可是,可是为什么?
而仁和帝那边,仿佛惊天一声巨响,让他不由得倒退几步,颤抖着问:
“你说什么……贵妃她……她怎么了???!!!”
而被他如此疾言厉色问话的宫女被吓得一抖,哭腔更重道:
“娘娘!娘娘她薨了!”
“奴婢今早去伺候娘娘梳妆,发现娘娘倒在梳妆台前,旁边还有一碟子用过的点心!”
“奴婢吓得赶忙去找太医,太医却说,却说……”
“却说什么!”
“娘娘她是被下毒害死的啊!!!”
仁和帝脸上的神情转为巨大的愤怒,他一拂袖,恨声道:
“查!都去给我朕查!!!”
他阴恻恻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最后慢慢地落到了燕玉书身上。而燕玉书此刻神色恍惚,眼圈殷红,泪水正抑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竟是难得失了礼仪,显露出几分失魂落魄。
于是他像是对方经过了某种考验,收敛了眸光中显而易见的冷冽,又恢复了心思沉沉,什么都看不出的样子。
而燕玉书向仁和帝行了个礼,无法遏制悲伤般,迷茫着走了。
这也确实不是掩饰。
她从前,从前确实和温栖桐不是很相熟,她在宫里踽踽独行那么些年,对于宠冠后宫的温栖桐,更多的是一种淡漠心态。
直到那些帮助,直到那一日——
温栖桐交给了她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玉镯子,款式是十多年前京城流行的样子。玉是好玉,即使历经这么些年,依旧温润通透。
那是崔卿仪曾经备下的,要送给燕玉书的及笄礼。
“卿仪她,一直都很爱你。她让我代为保管了这么多年的镯子,终于在这一刻,能够光明正大地予你了。”
从前那场单薄潦草的及笄礼不是个合适的地点,那时的仁和帝仍然厌恶燕玉书,温栖桐看似独得圣心,但仁和帝这种归根结底最爱自己的人,自然也会为一点蛛丝马迹怀疑温栖桐。
温栖桐像个少女一样,小心翼翼地把那镯子给燕玉书戴上,眼中不禁含了些泪,有些欢喜地念道:
“卿仪,多合适啊……”
多么适合你女儿的一只镯子啊。
你的眼光,向来是最好的,不是吗?
燕玉书看着温栖桐,像是有些不理解,又像是了悟了这些年一些过于怪异预感的源头。
“您为什么要做到这等地步呢?”
温栖桐看着燕玉书,看着那肖似崔卿仪的眉目,流泪道:
“因为你是她的孩子。”
因为你是崔卿仪的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我看着你,就像是看着过去的那个崔卿仪。美丽,温柔,端庄,大方……
无数简单的词汇凝聚在一起,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赞美,当她站在那时,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就朝她奔赴而来。
她伸出手,轻轻地,为燕玉书撩起了鬓边的碎发,无尽温和与慈爱地说:
“玉书,你是你母亲的骄傲,她要是看到如今的你,也会非常高兴的。”
温栖桐轻声说,眉目眷恋,她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释然的超脱来。
就像是,欲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也对,这污浊的世间,本就不该让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