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拿起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吞咽,终于缓过了那阵辛辣的呛痒感。
旁边的付阿姨又递来了一张纸巾,姜桃接过来擦了擦唇角,尴尬感在历经一个漫长的反射弧后把她吞没。
天塌了。
一时间,姜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
反观沈肆,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举止自然。
付阿姨注意到刚刚沈肆的举止,对骆女士说:“是咱俩想多了,两个孩子还跟以前一样。”
两位女士聊得开心,两个孩子只能默不作声,一句反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说出来的结果可能会更糟。
起码姜桃是这样想的。
假如她对两位长辈说他们不比从前亲近了,那以两位长辈的关系的性格,绝对会问她原因。
她不想说。
也不是很敢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桃虽然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却也擅长排除麻烦。
可惜,有些麻烦是她无从抵抗的。
比如饭局结束后,付阿姨拉着姜桃的手,要让沈肆送她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付阿姨。”姜桃双手摇摆拒绝,“我可以跟你们一块散步回去呀,消消食。”
但是付阿姨不仅心细,眼神也格外好,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她妈妈聊天吃喝,却还注意到了姜桃没吃多少东西。
“消什么食呀,看你瘦得我都心疼。”付阿姨轻轻拍了拍姜桃的胳膊,“好了,听你妈妈说你还有点感冒的预兆,晚上降温,你就别吹风了。”
姜桃还想再努力一下。
但她母亲骆女士补了句把她准备说的话堵了回去。
“不许打扰我们小姐妹散步噢。”
因此,姜桃回国以来第二次坐上了沈肆的副驾驶位。
车的前灯亮着光束,如同一把利刃刺入前路的晦暗。
姜桃就盯着那光束跑神,在灯光的照亮下寻找一些被黑夜藏起的事物,例如街道旁的矮花,又如水泥路上意外的印痕。
习惯使然,她已经由此在大脑建构了一幅灵感草图。
姜桃心中暗暗想着,回到家一定要拿平板画下来,有时间的话再思考一下入职的第一堂课要怎么上。
四个轮子就是快过两条腿,几乎几分钟的功夫,姜桃就到家了。
车门在“嘭”的闷响中被她关上,她对沈肆很有距离感地笑着挥手。
“谢谢,麻烦你了。”
又是麻烦。
晦暗里,沈肆闻言皱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站在车那边的姜桃,又体会了一遍昨晚隔窗对望的感觉。
如同吞下大量苦艾。
曾经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姜桃时,她正在暗恋另一个人,那时的他就觉得,她离他很近,却又很遥远。
近的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和信任。
远的是两颗心关于相爱的距离。
可是现在,他曾经侥幸过的近似乎也在渐渐变远。
如果要去探究原因。
他似乎也有一个答案。
夜色浓郁,星月被云层半遮半掩,夜风呈愈来愈疾之势,像是要推倒前进的阻隔。
又像是在给如同干瘪气球的沈肆充气。
在姜桃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沈肆倏然出声问她:“你很清醒对吗?”
姜桃感到云里雾里:“我没喝酒当然清醒。”
“我是说你出国前。”他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还不够清楚而补充,“高考后的班级聚餐。”
姜桃瞬间明白他话中所指,无言地注视着沈肆。
只不过他们此刻的距离并不足以让彼此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只能凭借着这种平静的僵持去猜测是否表里如一。
姜桃不说话,沈肆便开口替她说:“我想,你应该不是完全不清醒。”
姜桃眼眸低垂,思索着,又抬头看他,说:“对。”
风这会儿又缓缓减速,吹动沈肆发丝和衣角,像是在吹一片单薄的纸。
他想起那晚的温度和发烫发昏的自己。
“所以你现在的态度其实是对我当时吻了你的抗拒回避么?”
吻字像一把钳子,拔出了一直埋在姜桃心里的刺。
她既惊颤又慌张。
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说出来。
姜桃不知道这叫不叫抗拒,这时的她仿佛不知道这个词该被如何定义,而她的行为又是否是对定义的诠释。
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和他的相处,不能做到像高考前那样心安。
她一面对他就会想起那个夜晚他的越界,一想起那个越界的额头吻她就心慌,想躲开他的视线,快步逃离。
最好逃得远一点,以慰心乱。
就在姜桃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时,沈肆却突然向她道歉。
“对不起。”他声音轻得能被风吹散吹碎,却又给人认真的感觉,“我不该未经允许就做出越界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