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考结束那天傍晚,雪又毫无征兆地下了一场,而且足够大也足够快,像给地面涂了厚厚一场润滑油,以至于车水马龙的放假日,受路面光滑和入夜的晦暗影响,街道上出了不少起小型车祸。
即使是早已经回到温暖的家里,接到栩听宜电话的姜桃不免也提心吊胆起来,问好朋友:“那你们千万要小心点,小车祸也很吓人。”
“放心放心,亲爱的,我一路上都在叮嘱我爸,即便慢如龟速,开到明年才能到家,也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生命最珍贵。”
栩听宜坐在车后座,一边让小姐妹宽心,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雾气朦胧的车窗画简笔画。
坐在副驾驶的栩听颂忍不住插话,说:“真的假的?姐,是谁刚刚急得说再回不到家就来不及抢周边了。”
“你闭嘴。”栩听宜就着手边的一个小粉猪玩偶砸过去,“还不是怪你,你要是把我手机拿来,我至于担心抢不到周边?”
然后又像京剧大变脸一样,音色温和跟电话里的人说:“哎呀,宝贝你知道的,我上头归上头,但还是很怂很惜命的。”
姜桃叹了口气,有点担心姐妹是不是考试考傻了,问:“听宜,你用座机给我打的电话么?”
“不是啊。”栩听宜摇了摇头,又确认一眼自己手里握着的小砖,壳子上印着一幅审美匮乏的漫画图案,不用想也知道,“用的我弟的手机。”
“那你用他手机买不就好了。”姜桃一语点醒梦中人。
栩听颂听他姐半天没了动静,以为栩听宜已经emo死了,结果一转头,看见他姐一脸谄媚的笑,吓得要死。
“我艹,你干嘛?”
栩听宜先是给他一掌,教育他好好说话,脏字憋回去,然后温和地说:“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栩听颂几乎是立马拒绝:“不要,不想,不稀罕。”
慈姐面相顷刻瓦解,栩听宜懒得和他多斡旋,直截了当、不容拒绝道:“管你想不想,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你的福气来了。”
栩听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有你这么一个姐是我的服气!”
仰面靠回座椅,栩听颂盯着车顶,手闲不下来地掰开折叠回去的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那张自以为是的帅脸又合上,提醒他姐:“回去记得把钱转我。”
“诶。”栩听宜故意逗他,“本来是打算还给你的,你这么一说我就不还了。”
栩听颂早有防备,枕着座椅靠枕的头侧过来,朝后座露出额发和眼睛。
“不还?不还等着我取消订单吧。”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阴,栩听宜果断自我否定:“还,怎么可能不还,马上过年了,姐姐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
然后,栩听宜给姜桃发了条短信:[不说了亲爱的,我打算在车上睡一觉,今晚回家熬通宵,不用回我,废话费,给你发这一条一方面是跟你说一声,另一方面也是想偷偷扣栩听颂那小子几毛钱话费。]
收到短信的姜桃读完内容,笑了笑,觉得他们两姐弟相爱相杀好有意思。
但自己是爸爸妈妈的独生女,还没有体会过有一个弟弟妹妹的感觉。
会不会也跟栩听宜一样,和小自己几岁的小亲人互掐。
偶尔拌嘴似乎也挺有意思的,虽然栩听宜总数落她弟,但她也因为她弟有很多舒心大笑的快乐时刻。
姜桃不是没有提过,早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就问过爸爸妈妈,能不能再给她要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陪她玩。
当时爸爸说生孩子很辛苦的,妈妈生她的时候就受了不少罪,他们父女不可以再让妈妈受罪了。
当时的姜桃已经是一位博览各大平台动画片的渊博小孩,却不能完全理解生孩子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但她最后还是被哄好了。
因为妈妈告诉她,她并不孤单。
“你还有阿肆哥哥呀,哥哥和弟弟妹妹是一样的,哥哥也可以陪你玩。”
小小的姜桃略一思考,似乎的确如此,每次她抱着一堆娃娃开小店时,总会有一个冷着脸的沈肆来担任唯一顾客。
话很少,但付钱非常利落,是所有店主都会喜欢的那一款客人。
现在想想,也是这样,沈肆几乎事事都对她有求必应,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为一次搬家而产生羁绊,从此以后竟然成为了比亲人还要亲近的存在。
亲近到,她不能对爸爸妈妈小姨讲出的少女心事,都可以很妥当安心地交付给一个叫沈肆的人。
就像她曾经交易出去又回收回来无数次的布娃娃们。
被他小心地照料着,又毫发无损、原封不动地归还。
所以姜桃一直都很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
虽然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她真心觉得沈肆是胜似哥哥的存在。
想到这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桃冲厨房洗水果的妈妈问道:“妈妈,今年还和阿肆他们一块儿吃年夜饭么?”
答案不出所料。
“当然啦。”妈妈的声音交缠着水龙头的流水倾泄而来,将姜桃的心也冲洗得透亮和欣悦。
此刻,电视里播放着温馨的欢聚画面,屋外是冬日飘雪,屋内是空调吹出的暖气和火锅冒着的热气,一群相近的亲朋好友聚在一块开怀畅饮,大朵快颐。
其乐融融,胜过世间众多美景。
姜桃忽然想起读过的一首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①
当然要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