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轻抚她的头顶,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道:“你小姨去之前就先到派出所说明了情况,她还全程录音了。林家人不配合警察,口出恶言,构成了妨碍公务罪,直接被全部带走了。”
林浅能想象出那个场面。警察的到来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林家嚣张的气焰,却浇不灭他们骨子里的贪婪和无耻。
朱会娟、林有才和梁小芳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反咬,污蔑警察,撒泼打滚......而林杰,小小年纪,眼神里的恶毒却丝毫不逊于他的父母和奶奶。
“那林杰......”林浅的声音很低,她不敢相信那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挥棍时脸上狠厉的表情,比记忆中的更加骇人。
“年纪不大,却已经长歪了,心思歹毒得很。”外婆的声音冷了下来,“警察把他连同他那三个不知悔改的长辈,一起铐起来带走的。”
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再次席卷了林浅。
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口被反复撕扯后留下的空洞和麻木。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那片单调的白,沉默了很久。
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城市的模糊喧嚣。
“外婆......”许久,林浅才重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迟来了太久的愧疚,“对不起......”
外婆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
林浅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爸爸妈妈要离婚......”
“也不知道,林家人对妈妈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冲破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洇湿了洁白的枕套。
外婆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傻孩子,都过去了,你那时才多大?一个几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能分辨什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悠远:“霏霏她,性子太像我了。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着,好的坏的,都闷在心里,不愿意示弱,更不愿意让家人担心。”
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带着你回来,就是不想你牵扯其中。”
病房里再次陷入宁静,只有林浅压抑的抽泣声和外婆轻柔的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来走廊里明亮的光线。
“妈,浅浅醒了吗?”陈雯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唯恐打扰了林浅。
林浅立刻转头望过去。
门口,陈雯、钱宇,还有钱景洲,三人走了进来。
陈雯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发髻重新挽好,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脖子上贴着一小块纱布,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钱宇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提着保温桶。
钱景洲走在最后,嘴角结着一小块暗红的痂,额角也贴着一块创可贴,黝黑的眼睛,在看到她醒来的瞬间,亮得惊人。
“姐,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他两个跨步冲到床前,眼神里满是担忧与自责。
“浅浅!”陈雯看到林浅红着的眼眶和打着石膏的手臂,眼圈瞬间又红了,想伸手抱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处,只能心疼地摸了下她的小脸,“好些了吗?你吓死我了!”
林浅勉强挤出一个虚弱而又疲惫的笑容:“不疼的,我好多了。”
“醒了就好。”钱宇将手中的饭盒递给陈雯,协助她将里面的小米粥和蛋羹取出来,“医生说你可能会没什么胃口,多少吃点。”
“谢谢,小姨父。”
林浅的确没什么胃口,但面对陈雯伸过来的手,她也还是张嘴吃了好几口。
米粥的温热顺着食道滑下,暖意从胃里一点点扩散到四肢百骸。
外婆的守护,小姨的照料,小姨父的关怀,还有钱景洲那沉默却无处不在的目光,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密实的网,牢牢托住了她不断下坠的灵魂。
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疲惫。那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也是情绪宣泄后的困倦。
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眨眼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陈雯放下手中的勺子,钱宇接过去,顺便将保温桶收好。钱景洲站在原地,视线落在林浅安静的睡颜上,眉头依然紧紧皱起。
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边缘,悄然晕染开一抹灰白。长夜将尽,最黑暗的时刻正在悄然退去。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涩的笔触,小心翼翼却无比坚定地,开始描摹新一天的轮廓。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嗒、嗒”声,规律而轻柔,像一首安眠的序曲。
破碎的手机屏幕在角落里无声亮起,上面显示着陆深刚发来的消息。
【你们都没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