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荷花池里爬出来的水鬼吗?”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只见假山后转出一个身着翠色比甲的身影,夏晚桑一眼便认出,来者是大丫鬟翠菡身边的小丫头巧荷。巧荷身姿轻盈,绣着金线的裙裾如一道流光,从夏晚桑那沾着煤灰的鞋面旁闪过,带起一阵微风。“听说那日你在池底瞧见什么了?”巧荷斜着眼,目光如针般刺向夏晚桑。
夏晚桑闻言,神色平静,迅速垂手退到路边,微微欠身,轻声说道:“姐姐说笑了,奴婢那日不过是失足落水,慌乱间,什么都没瞧见。”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警觉。
“最好是真没瞧见。”巧荷绕着夏晚桑踱步,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中满是审视与威胁。“这侯府里啊,多的是稀里糊涂就没了的人。”巧荷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夏晚桑的耳边,轻声道,“比如那个叫小琴的浣衣婢。”
夏晚桑心中一凛,怀里的红豆糕似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待巧荷扭着腰肢走远,夏晚桑立刻闪身钻进抄手游廊的暗角。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才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半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今早在柴堆里发现的残页,纸张泛黄,还沾着油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冬月十五,收西山炭窑银丝炭300斤,十二贯,腊月初一支钱十五贯,购碳同量……”
夏晚桑的指尖轻轻在数字上摩挲,眉头紧锁,眯起了眼睛。“300斤碳,十五日差价三贯钱。”她在心中暗自盘算,按照大燕朝的物价,这笔差价足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家用了。
更令她觉得蹊跷的是,这账页角边有个朱砂画的三角符号,那形状,竟像极了现代会计里用来标记重点的符号。
她反复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侯府的用度账目向来由专人管理,如此明显的差价?
突然,远处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夏晚桑的心猛地一紧,瞬间警觉起来,她迅速将纸页塞进中衣夹层,动作敏捷而慌乱,随后一把抱起脚边装满炭的筐子。
几乎就在同时,刘嬷嬷那尖锐又带着十足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作死的小蹄子,送个炭要送到明日吗?磨蹭什么呢!”
夏晚桑赶忙屈膝行礼,脑袋低垂,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嬷嬷恕罪,奴婢这……奴婢这就去。”
她垂下的眼帘不经意间瞥见刘嬷嬷绣着精美花样的裙角,那料子细腻光滑,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心中一凛,认出这分明是上个月库房登记在册的云棉,按规矩,本该送去给三姑娘裁制春衫的。
怀揣着满心的疑惑与不安,夏晚桑匆匆朝着逸芳斋走去。
逸芳斋的软阁里,百合香袅袅升腾,丝丝缕缕萦绕在空气中,营造出一种静谧而雅致的氛围。夏晚桑轻手轻脚地走进,跪在织金毯上,开始送炭添炭。那织金毯上繁复的花纹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与她破旧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三姑娘谢依云正专注临帖,身姿优雅,神情专注。她手中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灵动游走,不一会儿,“明德维新”四个飘逸的大字便跃然纸上。“这银丝炭烧得倒是旺。”谢依云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在这安静的软阁里清晰可闻。
夏晚桑手一抖,手中的火钳不小心碰在铜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心中暗叫不好,紧张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少女那清泠泠的眸子,宛如寒星般明亮又透着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谢依云道。
夏晚桑忙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叫夏晚桑。”她心里清楚,原身只是个粗使丫头,本不该出现在主子这般近前,此刻被三姑娘注意到,后背蹭地冒出一层冷汗。
侯府管理严格,她是外院的粗使丫鬟,要去内院主子面前露脸,是不可能的,这种机会都会别家生子挣破头的,要不是她每次拿月例给刘嬷嬷根本就没她什么事了。
谢依云搁下毛笔,手腕轻转,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烛光下绿得夺目,好似一汪幽潭。“前日小厨房说短了三十斤炭,你可知道去处?”
她语气平静,却让夏晚桑心跳瞬间急促起来,如雷鼓般在胸腔里轰鸣。那三十斤炭此刻正埋在柴房后的雪堆里,是她特意留着以备查验账目用的。
夏晚桑立在那光影交错的软阁之中,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暮色凝住,透着丝丝缕缕的凝重。
她身着一袭素色布裙,发丝整齐地束在脑后,神色间满是恭谨,可此刻,那藏在袖中的双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面对主位上谢依云抛出的难题,她只觉脑内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无数念头飞速闪过,却又难以迅速拼凑出一个周全的应对之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间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之声,仿若一道惊雷,瞬间劈裂了这一室的沉闷。
那声响清脆而凌厉,余音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回荡。紧接着,翠菡那带着惊恐的惊呼“姑娘”,如同一把重锤,敲在众人的心弦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软阁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夏晚桑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贝齿陷入娇嫩的唇瓣,留下一抹淡淡的红痕。
她心中一横,像是下了某种重大决心,鼓足勇气,微微屈膝,恭声说道:“姑娘,奴婢斗胆。若是查炭火损耗,或许可查看各月领用记录,那银丝炭极为特殊,燃烧之后会留下不同于寻常木炭的特定灰烬,想必以此为线索,能探出一二。”话语出口,她便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软阁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可怕,仿佛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吱吱”声。那跳动的烛焰,在墙壁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仿若鬼魅的舞姿。
夏晚桑低着头,视线紧紧盯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出,只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如芒在背,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她能感觉到,那目光来自谢依云,仿若能穿透她的身体,看穿她内心的每一丝忐忑。
时间仿若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窒息。
良久,谢依云那宛如春日微风般轻柔的笑声,打破了这份死寂。“倒是个伶俐的。”
夏晚桑心中猛地一喜,那原本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
翠菡狠狠瞪了夏晚桑一眼,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
退出软阁时,她只觉双腿发软,脚步都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之上。
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又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迈着略显踉跄的步伐,缓缓消失在这侯府深深的夜色之中。
她知道她说的话引起三姑娘的注意了。
她必须找到一个靠山才能活下去。
这淮安侯府在这大燕朝已经有100年了,要知道,这大燕朝建立也就100年。妥妥的开国元勋后代。
淮安侯府已军功起家立身。
老侯爷已经去世,现在老妇人还在世,生有三子,老大是长子谢缪,现任夫人黄季华,大房有两女一子,大女儿谢依云15岁前任夫人的孩子,二儿子谢逸轩13岁和小女儿谢玉云13岁是龙凤胎,是现任夫人的孩子。
老二谢淼 ,五品京官,妻子李秀儿 ,大女儿谢微云18岁,已经出嫁和林国公府联姻。二女儿谢妙云16岁 ,待嫁,儿子 ,谢逸朗10岁。
老三,谢森,外派知府,妻子吴芳儿,女儿谢慈云12岁,儿子谢依坤8岁都在任上。
淮安侯府,在外人眼中,家庭组织简约,人口关系也并不复杂。
且因以军功起家,府中风气相较其他侯府,多了几分磊落,少了诸多勾心斗角的龌龊事。然而,三小姐谢依云却总给人一种被打压的感觉,这背后的缘由,实则与长子谢缪息息相关。
当年,年轻的谢缪与黄季华在京城书院相遇。两人不经意间的目光交汇,仿若有电流划过,一见钟情便在这刹那间发生。
但好景不长,现实的残酷很快摆在他们面前。黄季华的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这样的门第,想要嫁入国公府,可谓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当时正值皇权交替的敏感时期,局势波谲云诡。黄季华的父亲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不慎站到了二皇子那边。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最终,二皇子在争斗中败北,等待黄家的,便是抄家的厄运。一夜之间,黄家从原本平静的生活坠入深渊,府邸被封,家人离散。
如此一来,谢缪与黄季华之间的感情,彻底没了可能。
在家族的压力与现实的无奈下,两人只能痛苦地分开。谢缪心灰意冷,主动请缨远赴边疆,去抵御北狄的侵扰。彼时,边疆战事吃紧,风沙漫天,条件极为艰苦。
而在京城,老侯爷听闻长子奔赴边疆,心系家国,毅然决定亲自挂帅出征。战场上,刀光剑影,喊杀声震耳欲聋,老侯爷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却不幸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被敌军的暗箭射中,壮烈牺牲。
另一边,谢缪在边疆历经无数次浴血奋战,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谋略,一次次击退北狄的进攻。
终于,在一场关键战役中,他带领将士们成功将北狄击退回去。
因战功赫赫,他获封镇国将军,此后便一直驻扎在北疆,守护着国家的边境。只是,他与黄季华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可是,身为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迫于压力选择了联姻,老夫人给他选择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是个好女孩,可奈何谢缪不喜欢,待妻子怀孕后便远赴边疆。
谢缪远赴边疆后,遇到了被发配过来的黄季华,那可是天雷勾动地火,不仅想办法帮助黄家人,还要和黄季华成亲,京城收到了来信后,谢依云母亲情绪激动难产而亡谢依云可以说是老夫人带大的。
老夫人当然不肯了,就这样谢缪和黄季华一直待在边疆,直到生了龙凤胎后,老夫人才点了头。
夏晚桑听了后也觉得这谢缪不就妥妥一大渣男嘛!你要不喜欢可以不结婚啊!为了爵位而结婚还害了一个女子难产而亡。
可现在是古代,男的有错吗?没错,错的都是女子。
夏晚桑坐在床边,手指下意识地揪着床单的一角,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想到这里,她微微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暗盘算起来:还是得好好攒钱赎身啊,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但是先要解决一些人,她好像被人惦记上了。
夜晚,在侯府无人的死角,一抹娇小的身影影在小厨房一闪而过。“你快点把那个夏晚桑给弄死,她居然敢在三姑娘面前晃悠,那她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死”。声音中带着阴狠。
另一个肥硕的声音点笑道,“姑娘放心,他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