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昌?”顾迁禁皱眉,“他是谁?”
“当时顾氏的财务总监。”顾时舟又翻出几张剪报,“车祸前三个月,我养父母开始调查他。看这个——”他指向一张被烧毁一半的转账凭证复印件,“你父亲账户转出两百万,收款人署名‘L’。”
顾迁禁凑近查看,突然意识到自己闻到了顾时舟身上熟悉的洗发水香气。他僵住了,呼吸不自觉地加快。那些夜晚在天台的记忆汹涌而来——顾时舟的发丝在风中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同样的气息。
“你还好吗?”顾时舟转头看他,近到能数清睫毛。
顾迁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洗把脸。”
浴室镜子里的人眼睛布满血丝。顾迁禁用冷水拍打脸颊,却无法浇灭体内燃烧的矛盾。当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财务报表,而是顾时舟教他数学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是他们在图书馆角落偷偷牵手时对方泛红的耳尖,是那个雨天顾时舟湿透的衬衫贴在锁骨上的样子。
“混蛋...”他对着镜子咒骂,不知道是在骂命运、父亲,还是无法控制感情的自己。
回到客厅时,顾时舟已经整理好了文件,正在往一个牛皮纸袋上贴标签。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顾迁禁站在门口,突然意识到这个画面多么熟悉——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晨光中为他准备上学用品。
“我查到林世昌现在的地址了。”顾时舟头也不抬地说,“他在城东开了家会计事务所。”
“你要去见他?”顾迁禁声音陡然提高。
顾时舟终于抬头,眼下是疲惫的青黑:“不然呢?这是唯一的线索。”
“太危险了!如果他和车祸有关——”
“那更应该查清楚。”顾时舟平静地打断他,“为了我养父母,也为了...你父亲。”
顾迁禁胸口发紧。他想起父亲这些年偶尔露出的阴郁表情,想起母亲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父亲真的牵涉其中...
“我和你一起去。”
顾时舟摇摇头:“你明天有物理竞赛。”
“那不重要——”
“重要。”顾时舟站起身,距离近得让顾迁禁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血丝,“我不能毁了你的生活...两次。”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顾迁禁的心脏。他抓住顾时舟的手腕:“什么两次?”
顾时舟垂下眼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要养我,你们家也许不会...”
“别傻了。”顾迁禁声音沙哑,“那不是你的错。”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晨光渐渐强烈起来。顾迁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腕,脉搏在他掌心下快速跳动。他应该松手的,却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指。
顾时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危险的寂静。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
“怎么了?”顾迁禁问。
“没什么。”顾时舟迅速锁屏,“垃圾短信。”
但顾迁禁已经看到了那条消息的前几个字:【停止调查,除非你想...】
“给我看。”他伸手去抢手机。
顾时舟后退一步,把手机藏在身后:“真的没什么!”
争夺中,手机掉在地上,完整的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停止调查,除非你想像你父母那样死在车里。】
空气凝固了。顾迁禁弯腰捡起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顾时舟低声承认,“自从我在网上搜索林世昌的资料...”
顾迁禁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顾时舟这周反常的迟到早退,想起他时不时查看手机的小动作,想起前天晚上他坚持要送自己到地铁站时的紧张张望。
“你一直在瞒着我。”这不是疑问句。
顾时舟苦笑:“就像你瞒着我你在物理竞赛申请表上写了我的名字当紧急联系人?”
顾迁禁愣住了。他确实这么做了,在得知真相前的那个晚上,当时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
“我们明天一起去见林世昌。”顾迁禁最终说道,声音不容反驳,“然后去报警。”
顾时舟张嘴想反对,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两人同时僵住,顾时舟下意识把顾迁禁往卧室方向推:“躲起来。”
“别开玩笑了!”顾迁禁抓住他的肩膀,“如果是——”
门铃又响了一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顾时舟松了口气:“是姑姑。”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拎着超市购物袋走进来,看到顾迁禁时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同学。”顾时舟的声音异常平稳,“我们在...准备物理竞赛。”
姑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茶几上散落的文件上。顾迁禁心跳加速——那些关于车祸的调查资料就摆在最上面。
“这么用功啊。”姑姑却只是笑了笑,把购物袋放进厨房,“我买了排骨,中午做糖醋的。同学要留下来吃饭吗?”
顾迁禁张口结舌,顾时舟已经自然地接话:“不用了,他马上就走。”
送顾迁禁到门口时,顾时舟压低声音:“明天上午十点,校门口见。”
顾迁禁点点头,却在转身时被拉住衣角。顾时舟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睛里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小心。”最终他只说出这两个字。
第二天清晨,顾迁禁被暴雨声吵醒。窗外电闪雷鸣,他摸出手机,看到顾时舟六点发来的消息:【查到了新线索,林世昌今天要去B市,我们必须在他走前拦住他。我提前出发了,你直接去他事务所汇合。】
顾迁禁立刻拨回顾时舟的电话,却转入语音信箱。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他匆忙穿衣出门,甚至忘了带伞。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顾迁禁在公交车上不断刷新手机,顾时舟最后一条定位显示他已经到了城东商业区。九点四十三分,顾迁禁冲进林世昌事务所所在的大楼,电梯却卡在十五层迟迟不下来。他转身冲向楼梯间,一步跨三级台阶。
五楼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林氏会计事务所”的铜牌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顾迁禁试着推门,发现锁住了。他贴着玻璃往里看,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一副破碎的眼镜,镜框是他无比熟悉的深蓝色。
顾时舟的眼镜。
顾迁禁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后退两步,用全身力气撞向玻璃门。第三下时,门终于开了,他踉跄着冲进去,差点被地上的文件滑倒。
“顾时舟!”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被砸碎。顾迁禁捡起那副眼镜,镜片上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顾时舟的定位信息:【仓库区17号库】
没有犹豫,顾迁禁冲进雨中。仓库区在三个街区外,他跑得肺部灼痛,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17号库是排灰色建筑中最破旧的一个,铁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
“顾时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响动。顾迁禁摸索着打开手机闪光灯,光束照出蜷缩在货架后的身影——顾时舟额头有血迹,衬衫领子被撕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U盘。
“你怎么——”顾迁禁跪在他面前,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势。
“没事...只是擦伤。”顾时舟虚弱地笑笑,举起U盘,“拿到了...林世昌承认了...他挪用公司资金...被我养父母发现...”
“他人呢?”
“跑了。”顾时舟试图站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他以为我是来敲诈的...我说我已经把证据发给了别人...”
顾迁禁小心地扶起他,手臂环住那瘦削的肩膀。顾时舟的身体冰凉得吓人,却在被他触碰时微微颤抖。
“你疯了吗?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顾迁禁声音发抖,“如果他——”
“我不能让你冒险。”顾时舟仰起脸,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你已经...因为我失去了太多。”
闪电划破天空,照亮顾时舟苍白的脸和倔强的嘴角。顾迁禁突然想起那张童年照片上,小顾时舟也是这样抿着嘴,把最后一块糖果塞给弟弟。
“傻瓜。”顾迁禁声音哽咽,“没有你,我才是真的失去一切。”
他低下头,在雷声中吻住顾时舟冰凉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雨水和血的味道,咸涩而真实。顾时舟起初僵硬着,随后放松下来,手指紧紧抓住顾迁禁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当他们分开时,雨声似乎小了些。顾迁禁用额头抵着顾时舟的,轻声说:“我们回家。”
顾时舟摇摇头:“先去警局...U盘里有林世昌的认罪录音...还有当年资金转移的记录...”
“然后呢?”顾迁禁问,“之后...我们怎么办?”
顾时舟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记住你长大的样子...这次我不会再忘记了。”
警局的荧光灯下,顾时舟的伤口被消毒包扎。警官拿着U盘去技术科时,顾迁禁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为什么...即使知道我们是兄弟,你还是...”
顾时舟望着窗外的雨帘:“记得物理课上讲过的量子纠缠吗?”他轻声说,“有些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相互影响...我想我们就是那样。”
顾迁禁想起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那些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些无法解释的心动。也许血缘不只是基因的传承,更是灵魂的认领。
警官回来时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林世昌已经自首,承认十五年前挪用公司资金并制造假账,导致顾氏破产。至于车祸,他坚称只是意外。
“但他提到了这个。”警官推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周明远,当时负责调查顾氏破产案的审计师,去年因受贿入狱。林世昌说他知道更多内情。”
顾迁禁和顾时舟对视一眼,同时认出了这个人——顾时舟养父母车祸案的主审法官。
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积水中投下金色的光。走出警局时,顾迁禁鼓起勇气牵起顾时舟的手。这一次,他们没有松开。
“回家吗?”顾迁禁问。
顾时舟点点头,手指与他紧紧相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