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则美矣,可青天的夜,却盈满血味。
适时,有人往望枯背上放了什么东西。
她随即伸手探去,大多能摸出个人形,也能分清臂膀、臀、腰各在哪处,只是此人皮囊像风干的蚕茧,唯独杂草枯发完好无损,滑入她的脖畔。
死人就是蛮不讲理——这一举动,都未曾摸到白骨,也叫她掌心生疼,溅出红血。
商影云咴声:“来的匆忙,裹尸布都未捎上,你且担待些。这人皮扒干净了,但抹了东西,肉不烂,也招来好些尸虫。我们挑拣太久,眼下深坑还未填上,兄弟们各个闻的作呕,此差就交与你一人了。只记得闷头背,莫要回头看,省得心里不快。”
望枯二话不说将尸身紧了紧,却悄悄吞咽口水。
哪里作呕,裹挟尸身的土这样芬芳,倒是让她……饥肠辘辘。
商影云往望枯手里塞两袋满满登登的钱袋,便急着撵人:“银子拿好,有多远跑多远,我就不跟去了,要烧要埋还是扔在城郊都随你处置,但断然不可留在皇宫方圆十里,碍皇后的眼,省得惹来杀身之祸……”
第三、四、五声炮竹吞没商影云的声音,望枯也无暇回首,亦或尸骸太重,压弯她腰。
望枯却勾个头,势要将天上这物装进眼底:“商老板,杀身之祸,便是像这般,将人放上天吗?”
商影云听不真切,却直觉狗嘴吐不出象牙,只扯着嗓子应她:“太后寿宴响的八十声烟火都是上呈之物!莫要胡言乱语——”
八十声……
那便是八十条人命了。
望枯背过的尸身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哪怕她嗅觉不灵敏,也知死人坟与木根如出一辙,皆是藏于土中的。
可气息,却有天壤之别。
这烟火看似以响声致胜,但始终掩不住它的粉尘——里里外外,俱是死人气。
难怪人间总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话本,原是早已屡见不鲜。
忽而,望枯便安抚起背上尸:“我为藤妖,你且宽心,我既然缠紧你了,就不会让你沦落如此下场。”
扒皮也好过灰飞烟灭。
望枯素来不懂什么风水宝地,只凭记忆往西城拢去。
听闻驾鹤成仙者都往西天去。
那定是有它的道理。
但总有像人喘息声的风,一张一息,赶不走燥热也就罢了,还让她步子愈发沉重。
“哐当,哐当。”
烟火真会掩人耳目,方才望枯听不见铁锁链划过青石板的声音,都留在眼下入暗巷的时候了。
恰与天叫嚣。
望枯视若无睹:“休想让我帮你解枷锁。”
姑且不提尸身可会化鬼,但鬼也是长腿的。
当望枯再行几步,又岂止难堪尸身之重了。后者更像悄悄蚀她筋骨,又疯了似的生出骨肉,望枯脊梁有如泰山横亘,让她再无喘息之力。
望枯驻足,默念:妖善被人欺。
转瞬撒开手,却深吸一口气道:“下去。”
尸身……不,上赶着作祟的怨主陡然无声。
望枯耐着性子复述一遍:“滚下去。”
这一回可算是触它逆鳞了,只是张牙舞爪地乱叫一通。哀嚎铺天去,惊走林中夜蝠,胭脂缓缓晕染皎月,却折断琼枝。
身后怨鬼举起皲裂又通体发紫的手,为望枯披上红盖头。
末端仿照白绫系紧,只恨不能将她高高悬在梁上。
“你,还,活,着。”
女子声,如鸩戾。
鬼魅荡天,一停一起。
望枯回身而去,摸黑捂住它嘴:“方才便想说了——你可否小声些?”
只可惜,望枯非但寻错了地儿,不及新柴粗的臂更是被它血盆大口吞没大半。
望枯浑然不觉疼痛,却怕苦苦经营大半年勤恳的好招牌毁于一旦。
她轻语相待。
“那你含好了——”
“商老板说过,不要声张。”
更不要会化鬼的。